老木匠颤抖着手，往烟锅子里到了些烟丝，点着猛吸了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情绪终于稍稍的稳定了下来。韩庶沉吟不决，老头在对面吧嗒着烟锅子，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郁。
好一片刻，老头儿微微一动，仿佛下定了决心，在鞋底磕了磕烟锅，沉声道：“要不，将咱们厂的责任都推在老头子我头上？老头子我家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再加上我这也６０好几的老不死的了，这就算是资本主义，就算是有啥大问题估计也能判的轻点，再说回来，老头子我无儿无女，就算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没有了拖累。”
恍然间，反映过来的韩庶，却见着，老头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背影多少显得有些佝偻孤寂。有些愕然的想韩庶定了定神，又回忆了一番老头儿刚才的言语，这才反映过来。
当下怪叫一声，一跳而起，三步两步上前，一把拖住老头儿的衣袖，急道：“哎呦，我的大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这里耍小性子，你老就先等等，我不是正在想法子呢么？这事儿，咱不能胡乱处理，要先稳住，想好了，想透了，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不然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后患无穷啊。”
“嗯……小韩，你这说的也对，要是老头子我去认罪，这还真是前功尽弃后患无穷啊。不过这事儿，你有法子了？”老头被韩庶一扯，又听了韩庶的言语，停下了脚步，一想韩庶说的也甚是有理，要是自己这么去一认罪，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嗯，还没有完全想全，不过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您先别急，咱坐在慢慢说。”韩庶拖着老头儿的衣袖，回到餐厅角落的餐桌前。
“其实，咱们也不用那么害怕，现在国家在改革，到底咋改其实从上到下大伙儿都没个低，也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毛主席说过，世间万物不过是矛盾的体现，任何矛盾都是在斗争中取得最终的形态。咱们也要分析这咱们和调查组之间的矛盾，然后利用各种矛盾与之斗争。可千万不能退缩，只有通过斗争达到的最终妥协才有意义。”韩庶现在一时半会儿那有什么注意，但也不能看着老头好心办了坏事儿，当下心中一动，拿出了这么一番大道理来先糊弄着，可这么说着说着，自己也觉着有理，如果问题真的能这么分析矛盾然后解决之，那才是最佳的方法。
老头儿听了韩庶糊弄的言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着脑门儿，问道：“小韩啊，这斗争我知道，可，这啥是矛盾啊？”
韩庶被老头儿问的直翻白眼，眼珠一转，当下急切的道：“张老，这矛盾挺复杂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您也先别问了，这样，您先去将咱们厂的几个负责人找来，然后大家开个会儿，也可以集思广议，集中一下大家的想法，然后再决定咋办。”
韩庶被老头儿一问，顿时一个脑袋变两个大，矛盾这可是一个复杂的哲学问题，就连自己这个所谓的毛贼派，这些年将《*选集》《资本论》《自然辩证法》读了好多遍的人都没怎么完全弄明白呢，何况给一个完全不懂哲学的人说这个。当下寻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将老头儿支开。
“唉……，您老稍等。”见老木匠扭头就走，心中一动，叫住老头儿，上前附在老木匠的耳边低声道：“张老，这事儿可要先保密着，千万别惊动了那些个调查组的人儿。”
送走了老木匠，韩庶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的想着这事儿。而根据己后世看到的那些个，为改革教们吹嘘的记录片。只要经历过全程改革，少许有点头脑的人，都能明白改革是怎么回事儿。其实在改革派口中的改革，无非就是一个渐进中的私有化过程，将大量的公有资产私有化，将公有资产官僚买办化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大量的利益，可是下这些利益是怎么来的？其实这些利益无非是在公有资产在私有化时，所产生的利率差。何谓利率差？其实就是将公有资产的长期利益，在私有化的过程中短期化。公有资产就好比是储蓄的钱，这些巨额的公有资产其实是建国几十年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大搞的建设所获得的。却在私有化的过程中通过各种经济渠道卖给了私有资本，而私有资本收购这些资产，所产生的资金就显示成了巨额的GDP。
就好比有一句，“市场换技术。”粗看好像是挺合理的，细看却毫无可持续性，因为技术是会进步的，而市场却很难扩展。再更进一步，仔细一分析，其实这就是一种变相变卖公有资产的经济活动。
为啥这样说？在８０年代为啥国内的市场总是不饱和？为啥总是短缺？就拿牙膏来说，其实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刷牙，也从来没有断过牙膏牙刷。但是为啥，那时候只要一商店里，只要一有新口味，或者新包装的牙膏，就被抢购一空？
因为那是侯，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公有企业的受益者。所有的社会福利，都因为公有企业对社会的超额隐性支出，才得到了保障。所以消费者才敢手头不留钱，只要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买，哪怕贵一点也没有关系。可以说，这种的短缺市场，其实是公有企业的补贴而实现的。
可是后来遇到了市场换技术。按理来说只要有市场，技术本来是可以由公有企业来开发，即使慢一点，也没关系，无非就是大家比美国人晚两年用电脑，晚两年用手机，但技术是我们自己的，市场和财富也是我们自己的。但是当时的中国因为急于捞政绩，急于表现改革的好。
于是改革派的经济学家们在没有任何的监管，和使私营经济同样负起社会责任的法律前提下。将公有企业补贴过的市场，开放给私有企业，来获取巨额利润。私营企业其实就可以通过市场的超额需求，来抬高物价，以获取超额的利润。而这些利润，又反过来使市场趋于饱和，会使社会丧失幸福感，使社会不稳定化。
而公有企业却不得不再次负起社会责任，继续扩大向社会的投入，保证社会的稳定，使人民的生活得到改善。于是就有了，加大为职工分房，为职工小区建学校，负责职工的养老，保障医疗，甚是是变相的为职工的亲戚好友提供医疗补贴。
于是百姓手中又有了富于资金，市场再次出现短缺需求。
……如此往复……
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公有企业不停的将自己的资产，缓慢的向社会输出，直到……。而私有经济体却无需负担社会责任，他们不停的通过市场像社会输出饱和，输出不稳定，而获得超额利润吸取公有资产的血汗。
直到最后，公有企业却因为效益不好，包袱过重，倒闭破产，低价变卖，甚至是不要钱的奉送。成为了一些买办们最后侵吞公有资产的借口。而幸运的生存下来的，也都成为了买办官僚们全权控制的国有经济体。
其实这就是公有资产流失。
中国现存所有的企业，其实都是在贪婪的吸取了，建国前３０年积累的血汗而壮大的，那家企业更大，无非就是吸取的更快。所以才有了中国的企业在国内市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一到国际市场立马打蔫儿，吃不了兜着走，亏了长虹，有又碧桂园后续。因为这些企业归根揪底都是带有买办性的企业，都是食腐动物，并不适合国际市场，这个需要捕猎性肉食动物强调自由竞争的丛林环境。
于是乎，公有资产就只面临了两同样不归的路。一条，被高价被跨国资产收购。另一条，被国内权贵买办低价侵吞。
因为在公有资产私有化的过程中，跨国资产的力量远远要超过了国内的新兴资产。而明确的侵吞公有资产毕竟是非法的。所以，绝大多数公有资产都在正常的合法的经济活动中，被强大的跨国资产吞并。这也就是为啥中国的工业支柱，慢慢的被强大的跨国资本控制的根本原因。
当然在韩庶现在的这个年代，这一过程刚刚开始，因为计划和市场的并存。由于私有资产无承担社会责任的低负荷，这一绝对优势，公有资产正在开始缓慢的流失。虽然这种流失在这个年代还是相当的的小，甚至只是公有资产产生的利润的一小部分。但是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一过程将逐渐加速，直至公有资产全部流失。
这个年代，许多流过血的建国者们都还在。这些流过血，学习研究过马列的老家伙们，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老家伙们不但相当的敏感，也很辣手。一开始，改革者们刚刚下河，刚摸到石头，很胆小。也对这个问题非常的紧张，甚至是恐惧，于是就有了８９年前，的一系列的反自由化，反高消费，反享受的政治运动。这一系列的运动的根本目的，其实就是要在保证人民的福利和权利的前提下，阻止私有资本从市场获取巨额利润，也就是侵吞公有资产的一种方式。
但随着９０年代，那些随着‘老家伙’们的离世，数量减少，权利下放。公有资产，这一另私有资本垂涎已久的肥肉，终于可以下口了。于是就有了９２年的南巡讲话，就有了后来的完全市场化，有了后来的‘市场换技术’，有了国有资产重组。
随着负担社会公共福利责任的公有经济体的减少，教育，住房，医疗，就业，科研……一系列的社会责任无人负担……，于是又有了，教改，房改，医改，下岗，养老保险改革……
不知不觉，韩庶坐在餐厅的角落已经黄昏，在心里将这３０年的改革逐渐的过了一边，韩庶不知心中是啥滋味儿，有辣有酸有甜有苦。
长叹一声，韩庶缓缓的站起身，向外走去。在阅览室同志们还在等着他开会呢。想明白了这一切，韩庶在心里略有把握。其实钱对韩庶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重生的中国人，无非就是为祖国做些事，只要抱着这个纯粹的目标，只要把握住一点，就是自己错了，就是自己偏离了目标，总有机会改变，总有机会实现。
而韩庶现在，一切都还只是开端，一切都还只是开始，这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
夕阳斜斜而下，少年的身影显得有些纤细，但和着那坚定的步伐，却透着一股奇怪的韵律，仿佛能让人预见到未来的韵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