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鬼媳妇
蔡包在小学的学习结束了,暑假到来了。蔡包年纪太小,在店里也帮不了蔡淑华多少忙,就干脆像橡皮糖一样粘在了神泉观,每天白天在前院打太极拳,晚上在酒窖里冥神入定强化意念。那黄大仙最后竟然搬到了神泉观西厢一间房中住了下来。蔡包告诉了酒道长,酒道长只点点头,丝毫不以为忤。
这一天一大早,蔡包正在与酒道长一起打太极拳,看到邻居马车从神泉观前经过,拦住他道:“马车哥,你怎么了?”
马车看到蔡包,笑了笑,却摇摇头没说话。这个马车,个子不高,身体非常雄壮、腰身非常宽阔,满脸刚髯,活脱脱的两个黑旋风李逵。如果不是蔡包知道他的年龄的话,他会猜他大概三十到五十岁。而实际上,他今年的确只有三十岁。
马车的悲剧人生,从他一生下来就开始了。他母亲因为难产而死,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也撒手而去。他奶奶照顾到他十岁时也走了。如果不是张樵山和村长马仲和帮着他申请了贫困户,又时不时地接济他,他早就活不下来了。连续的失去亲人,让村里觉得他是个灾星,最后连帮助他的邻居张樵山都给克死了。因此,从大人到小孩,都把他给孤立起来了。他自小饭量大力气大身体壮实,早早地就开始干力气活养活自己,但是人吃五谷杂粮,总是要生病的,这生病了,他可没钱去看,只有硬扛着,用身体和病魔对抗。有一次发高烧,那时他脸上正出青春痘,虽然最后酒道长把他给救活了,整个脸却都给烧坏了。虽然如此,其实人并不傻笨。他也很本分,别人笑他骂他打他,他从不还手;而对邻居张樵山蔡淑华,那更是敬如父母,对蔡包那当然也非常地爱护。只是小朋友们都不跟蔡包玩,他却无力相助。
酒道长也注意到了马车的脸色晦暗,也问道:“车啊,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马车依旧是摇摇头,不说话,他走上前轻轻摸了摸蔡包的头道:“包啊,你的头变小了,长出头发了。”便径直回家去了。
酒道长和蔡包相视一眼,两人已经非常默契,酒道长一撅嘴,蔡包便飞速去酒窖把一众法器提了。马车走得飞快,两人出来之时,已经不见了他人影。从村东进村,第五家就是马车家,第六家是蔡包家,第七家是村长马仲和家。按酒道长的意思,两人直接进了蔡包的家里。
“什么情况?”
“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子,他们两个正一直吃饭呢。呵,好家伙,马车哥也太能吃了,米饭不用碗盛,直接就锅吃......三大锅米饭、两大盆菜都快吃完了......哎呀,这菜得多好吃啊......又是一大锅这是什么汤啊......”蔡包终于现场直播完毕:“马车哥一拍肚皮,看着那女子,露出了温馨的笑容。她去洗锅了。我们过去吗?道长?”
“走!”
酒道长抹了牛泪,两人推门而入,站在院中唯一的一棵柳树下。马车听到声音,便迎了出来,看到两人,也不吃惊,呆了一下,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两人进屋。马车的屋子,着实是破得不能再破了,门板只剩了一扇,窗户上也是空的,屋子里更是只有一张破桌几张破椅,一堆稻草,上面铺着一张破席,现在是夏天,棉被不知是收起来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几件破衣服,倒是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墙角。
三人坐了下来,马车倒主动开了口:“那一年,道长把我救活了过来。可是,我却不想再活了,就想跑到连庄山上自己饿死算了。没想到进了古树林没多远,就迷路了。走了好久,怎么也到不了山上。后来我就想,反正也是死,在哪都是死,就闭上眼睛,随便乱走,没想到竟然走出了树林,来到了山上。山上到处都是骨头,土都是黑的,我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坐都没有。我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块比较安静我土堆,那是一座坟堆。上面还有一块木牌,都腐烂了,好像刻的还有字,可惜我不认识。我就坐在那坟堆旁,想我奶奶,想樵山叔,想完了就哭,哭完了又想。晚上我就在那坟边睡下了。第二天醒来,我心想,这也不知道是谁的坟,人埋在这里,人连过都过不来,肯定也是个可怜的人。我就帮他一把,把他的坟给收拾收拾吧。这坟上有很多杂草,树叶,骨头,烂木头,整好了之后,我就对着坟头拜了一拜,说‘咱们都是可怜的人,借你的地方睡几晚,希望你不要见怪,过不了几天,我们兴许就见面了呢!’晚上我还睡在坟边,到半夜里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起来一看,就看见她了......”马车一指门口,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便站在那里,向两人微微点头示意。
只听马车继续说道:“她也看到了我,就朝我跑过来,说道:‘这位大哥,我迷了路,走不出去了,好害怕,你能送我出去吗?’我原本是要死的人,听她说想要出去,登时就完全忘记了原本的打算,就一心只想送她出去了,我......”
“马大哥就对我说:‘姑娘,你别怕,我送你出去!’我让他拉住我的手,他很不好意思,我就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后来,走着走着,我脚下踩到了石头,把脚踝给崴了,其实,那是我故意的,马大哥,你知道吗?没有办法,马大哥就只好背着我了。他真是一个好人,一直规规矩矩的,一点没有不轨的心思。马大哥以为他闭着眼睛能走进来,他就能闭着眼睛走出去了,其实是我在暗中牵扯他的衣服给他暗示方向,才能走出来呢。你道为何我能知道这路呢?因为我确然便是那坟中埋着的人,当然也就是鬼了。”那女子说出这些原本石破天惊的话来,马车和她的神情居然都非常平和,没有丝毫的恐惧、震惊。蔡包和酒道长都已经知道了那女子是鬼,当然也不感到吃惊。
“马大哥和我都是苦命人,我生前遇到的,都是些坏人,没一个好人,马大哥却是一个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人了。我喜欢他,我不能欺骗我喜欢的人,我就告诉了他我是鬼。可马大哥丝毫没有嫌弃我,我就作了她媳妇......”
微风拂过,院中的柳树甩起了轻柔的长袖,似乎在为他们的倾诉配上了一曲悲伤的舞曲......
半晌,酒道长长叹一声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死马车的呀!”
“我们都知道。等马大哥死了,我们还会继续在一起的......”
“不,马大哥不会死,我们再想想办法,让姐姐你活过来,让你和马大哥幸福地生活下去......”蔡包眼中满是泪水,大声喊道。
“不。我们已经这样决定了。你是蔡包吧?你马大哥跟我讲过你们一家帮助过他的事,我很感谢你!酒道长,整个古树林和连庄山的鬼怪,都是识得您的。我们有一个请求,希望酒道长能够再帮我们一次。马大哥死之后,如果我们再回到连庄山上,还是会受其他鬼魂的欺侮,我想请酒道长能给我们指点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和马大哥愿意永远做一对同命之鬼,再不去受那轮回之苦......”
蔡包按住了马车和那女子的眉心,吸取了他们的阴气和怨气,和酒道长离开了马车的家。虽然酒道长答应帮助他们,看着他们由衷的感激和兴奋,却丝毫无法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