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傅轻笑了一下,“这话在理。”
半晌,他又正色道:“好了,说正事。”
轩辕瑾也收了脸上笑意,轩辕傅看了他许久,缓缓道:“对不起,小瑾。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所能查到的线索少之又少。”
轩辕瑾的神色有些黯淡,嘴上却仍说:“无事。”
轩辕傅又道:“但是当年有一个逃跑活下来的宫女,这宫女跟了母后很多年,或许能知道什么。”
轩辕瑾问道:“她在哪?”
夏紫渊把梅花糕给众人尝了,纷纷说好,郎二爷吃了两块,配着茶吃,直夸紫渊手艺好。夏紫渊羞涩地笑笑,说是青青姐教得好,柳青青在一旁听得相当满意。
除了郎二爷,其余人都是一人一块,夏紫渊藏了剩下的两块在身上,打算到亥时给梅灵带去尝尝。
深冬时节天黑得特别快,月光照在莹白的雪地上,反射出炫目的银光。
天逐渐冷下来,即使夏紫渊一直把那两块梅花糕揣在怀里,带到梅灵那儿的时候也还是冷硬了许多。
坐在树下的美人披着雪白的软毛大氅,里面着了件繁复庄重的深红华锦,束腰上用金线绣了一枝梅花,衬着那白皙的皮肤,更显人清冷矜贵。
夏紫渊没想到梅灵这么妖孽跳脱的性子,竟然化出了一张掉冰碴子的脸。
“只剩两块了,你不要我可吃了。”夏紫渊把那葱白的梅花糕往他那边推了推,催促道,“快点尝尝,只可是我第一次做饭。”
梅灵脸上浮起怒意,指指梅花糕,又指指身后的梅树,道:“这可是我的……你让我吃?!我如何吃得下?”
夏紫渊道:“哦,那你不吃我吃了。”
白氅红衣的美人见她真要下手拿起来,大惊失色,连忙拦住她,“等等!让我看着你吃,我更接受不能啊!”
夏紫渊看他脸上泛起红晕,露出一脸不忍心的表情道:“其实我吃过了,大家都吃过了,所以你何必呢?”
梅灵有点想哭,“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那什么啊……”
夏紫渊表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说道:“又不是第一次被吃了,而且你们灵不是不在意这些的吗?”
梅灵道:“以前是不在意,跟人类在一起久了就在意了嘛。”
夏紫渊闻言叹了口气,说:“那你还真是挺惨的。”
梅灵悲桑地点点头。
夏紫渊道:“那你还吃不吃?”
梅灵沉默了许久,几乎是艰难地道:“……吃。”
夏紫渊觉得这梅灵的道行应该是很高的,从化形就能看出来,他这个化形就相当的有技术含量。
一般的妖灵化形,都只注意脸和身材好看,而梅灵连指尖儿都处理得相当完美,十根手指就跟十段羊脂玉一样漂亮。还有这头发,别的妖头发都是黑糊糊地一片一团,相当草率,而他的头发就跟瀑布似的直泄而下,每一根发丝都纤细柔软,简直跟凡人一模一样。
夏紫渊不禁道:“你这化形可真厉害,是不是跟凡人在一起很久了?”
梅灵用两根白得近乎透明的玉指捏着一块梅花糕,咬了一小口,夸道:“还挺好吃的。”
他道:“是啊,我和人类在一起十多年了。”
夏紫渊若有所思道:“我听说灵会让人类给自己起名字,你有吗?”
梅灵指了指自己,“我?我有啊。”
梅灵道:“我姓梅,叫梅未断。”
后生问禅者,为何团团转?禅者答,只因绳未断。
“未断?”夏紫渊跟着念了一遍,道,“这名字真怪,谁给你起的?”
梅未断把两块梅花糕都吞了,道:“我也不认识,但是看他的衣服应该挺有钱的吧。”
夏紫渊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的名字了,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叫夏紫渊。”
“夏氏?”梅未断脸上露出敬畏之色,“你真是妖仙?你是狐仙一族的族长什么人?”
夏紫渊道:“她是我师父。”
“你师父?你是夏仙尊的徒弟?”梅未断睁大了眼睛,“小仙……紫渊,能告诉我你来人间是干什么的吗?”
夏紫渊抿了下唇,“我来找人。”
“找人?”梅未断漂亮的丹凤眼里浮起一丝兴味,道:“你要找什么人?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熟得很,我帮你找啊。”
夏紫渊对他笑了一下,“不用了,已经找到了,只是还需要逗留一段时间。”
“这样啊。”梅灵面上露出遗憾的神色,舔了舔唇问道,“那你要在凡间留多久?”
夏紫渊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答道:“最长五个月吧。”
见梅未断还想接着问,夏紫渊抢着打断他:“哎呀怎么变成你问我了?你都没告诉我你在这干嘛呢!”
“我啊……”梅未断撇撇嘴,把双手笼进宽大的袖子里,道,“我是来报恩的。”
“报恩?”夏紫渊兴致勃勃地凑过去,问道,“报谁的恩?”
美人脸上浮起一丝羞涩,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脸,嗫嚅道:“就是、郎大掌柜……”
“郎大掌柜?”夏紫渊睁大了眼睛。
“嗯,是啊。”梅未断眸中闪着光,“我跟他初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逍遥江湖人。”
遇到郎杉之前,他一直都守在城北的一片梅花林海中。
那个时候的他极不喜欢凡人,看见郎杉闯进来,便下了一场花海使劲砸他,想把他砸跑。结果人没砸跑,第二天又闯进来,第三天第四天,他又来了。
他怒气冲冲地化成人形跑到他面前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对方坐在一棵格外茂盛的梅树下笑得温润,“我只是很喜欢这里。”
梅未断一噎。
五千多年了,他从不和凡人接触,那些人的眼神让他感到恶心,但是眼前这个人,似乎跟那些人不太一样。
郎杉笑着问他:“这里我能常来吗?”
梅未断耳根泛红,脸上却故作嫌弃,“我管你?你爱来就来吧……”
那之后,郎杉真的每天都到林海来看梅花,梅未断就坐在枝头上,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可他只是静静看书,时而颂诗,时而舞剑,有时带一些城里的小吃给梅未断。
梅未断渐渐觉得,这个凡人,好像还挺好的。
后来某天,林海闯进来一群人,说要把梅树都砍掉卖钱,郎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提着剑上前制止,他虽然武艺高强,但终究一人难敌众手,梅未断身为仙人赐息的灵怪,不能对凡人动手,只能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郎杉被铁斧砍中双膝倒下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爆发出那么重的戾气,白茫茫的雪地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他听见刺耳的讥笑和粗鲁的辱骂,心口像是捅进了一把利刃,伤处流出的除了鲜血,还有源源不断的愤怒。
“嘭!”梅未断愤怒地捶了一下树干,那梅树被他这一拳捶得发起抖来。
他的眼神中尽是冷意,“那些人就是该死!”
夏紫渊安慰着拍拍他的背,问道:“你真的把他们都给杀了?”
“自然。”梅未断将袖子撸到手肘示意夏紫渊看,那一段细滑洁白的藕臂上,赫然刻着一条血红的咒印。
“仙帝念我是为救人,杀的又都是恶人,只是给我上了一条咒印,封住我的大部法力,所以我现在,连维持实体化都做不到。”
夏紫渊感叹:“杀人一时爽,法力变光光。”
梅未断:“……”
“那后来怎么样了?”夏紫渊接着问道。
“后来?”梅未断把袖子放下来,道,“后来那个给我起名字的人就出现了,他正巧碰见我用法力杀人,我本来是想杀人灭口的呢……”
梅未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神情竟是有些遗憾。
不过就算他不杀,那人也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
“啊?那为什么不杀啊?”夏紫渊睁大眼睛,疑惑地问。
“他说他可以救郎杉的命,我就留着他了。”梅未断微微叹了一口气,“但他也没能治好他的腿,不过能活着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梅未断道:“那人虽然给我起了个奇怪的名字,但还是个好人的。”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