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捻转难眠,昏昏沉沉,天亮的时候才睡去,殿外有人在说话,琼华惊醒,这才发现已是早朝的时辰,慕容景锐也已刚刚起身。
她怔了怔,披了衣服下床,为慕容景锐整理衣冠,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宫女做的,慕容景锐上朝从来不惊醒她,所以她就算浅眠,却也极少听到动静。
今日她主动接过宫女的动作,为慕容景锐束上腰间佩戴,她的手臂从背后圈住他的腰,为他整理好衣袍,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混合着她宫里的异香,让她心头微微颤动。
这段时间,慕容景锐待她,她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感动,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尤其是在她明知道慕容景锐如此对待皇后一族的时候,若是有一天,她威胁了他的皇位,她就是另一个苏皇后。
慕容景锐看着穿过自己腰间的手臂,身子略微僵了一下,回身,她单薄瘦弱的身影站在他的身后,惺忪的容颜略带疲累,眉目间明显的倦怠让他心疼。
“琼儿……”慕容景锐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只抓住了她素色的衣袖。
琼华抬眸,目光浅笑,纤细的手指为他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淡淡的说,“臣妾已让人备了厚礼,早朝之后会亲自送往昭阳宫道贺。”
她状似不经意的说着,平常的就像一个妻子在告诉丈夫自己今天要做些什么,不是询问,而是告知。
慕容景锐任由她为自己整理衣襟,佩戴御饰,听闻她的话却一把扳过她的身子,迫使她直视着他,“这些事情你完全不必去应付,琼华宫上下都受过特赦。”
“怎么会是应付,皇后得嗣,乃是正齐大事,平素里的请安问候,以及日常礼制免了也就算了,如今关系皇上子嗣一事,臣妾若是再躲在琼华宫里粉饰太平,那便不是不懂规矩那么简单了,那就是恃宠而骄了。”琼华不着痕迹的躲开慕容景锐的手,微笑着说。
她知道,自己平素里不愿意去迎合这个皇宫,她只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心里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但是这样的平静却是慕容景锐倾心为她打造的,他为她遮去所有的风雨,让她可以保持自己所有的纯真。
罢了,既然身在宫闱,在她还没有真正的掌握权力的时候,她只能用笑脸迎人,去应付宫闱中的权术。
慕容景锐却狂妄的笑了笑,优雅的眉色轻轻挑起,“恃宠而骄又怎样?我宠自己的女人,难道天下人还有意见?”
“天下人自是不敢说皇上一句不是,但是臣妾岂不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而臣妾的兄长在朝中也必定被人排斥,皇上说是不是。”琼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皇冠,轻探着脚尖为他簪于发顶,笑意深深。
慕容景锐顺势弯身,让她的动作不那么吃力,她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让他一阵心猿意马,她刚要撤离,却被他一把揽住,倾身搂在怀里,“你是担心自己的清誉还是怕文若勋在朝中腹背受敌?”
他的语气略带不满,每次琼华提起文若勋的时候,慕容景锐总是一脸的不快,初时琼华并不明白是为何,如今想来,慕容景锐早就知道文若勋的心思,所以她一提起文若勋,他就冷嘲热讽。
“臣妾不仅要恭贺皇后得嗣,这可是正齐第一个皇嗣,另外臣妾决意带人上嘉义寺为皇嗣祈福,不知皇上可否应允。”琼华仰头直视慕容景锐,笑容灿烂,唇角带着一抹内敛。
慕容景锐蹙眉,手上略微用力,满意的看着琼华的眉色因为他的力道而轻轻皱了一下,邪魅的笑说,“这倒是个好提议,难得琼儿有心了。”
他似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琼华的笑脸撕碎,她竟然能如此平静的接受皇后怀孕一事,说明她的心里根本就一点也不在乎他。
这个时候的慕容景锐真想看看琼华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已经做了这么多,她不但无动于衷,还在他的后院点火,让他兼顾不来,难道她真的就如此无情?
琼华笑意不达眼底,听他这么说,心中如被堵了什么一样,她已经看不清哪一个慕容景锐才是真,他的哪一句话是他的真心实意。
她还没有再开口,慕容景锐眉色一凝,沉声说,“若真有心思,派人过去吧,近日风声鹤唳,你出去,我不放心。”
慕容景锐并没有说不让琼华出去,只是怕她出去危险,琼华倒是有些不明白他究竟是何意。
殿外的管事再次催促慕容景锐时辰,他这才放开琼华,满意的整理了衣襟,跨步准备离开。
琼华眸中的笑意缓缓消失,在慕容景锐准备出门的时候,琼华倏然开口,“慕容景锐,谢谢你。”
谢谢他一直以来的保护,让她可以不去面对后宫的风云,也谢谢他何时何地都能看清她的心思,却从来不揭穿。
他明知道她去嘉义寺为了什么,尽管没有允诺她可以出宫,但是却也答应了可以派人代替她过去。
嘉义寺是皇家寺庙,又是她父皇和母后初遇的地方。
天辰初年,气候干燥,多地出现干旱,作物颗粒无收,怀仁帝带众臣前往嘉义寺祈福求雨,仪帐罗列,声势宏伟。
而她的母妃,就是在嘉义寺小住,偶遇当年的父皇,成就一段令母妃痴念一声的恋情,母妃如今已是生死不知,她想慕容景锐从不提及,大概已是入土为安了。
父皇和母妃初遇也是这般季节,芙蓉花漫天飞舞,木槿树娇俏摇曳,她想去为母妃立一个牌位,哪怕不能刻上名字,她却也想让母妃在天上也能看到嘉义寺的芙蓉花。
她借着为皇嗣求福一说,就是想要为母亲做最后一件事,她以为仅凭慕容景锐的心思,定然能猜到,但是他却意外的什么都没说。
慕容景锐闻言邪魅的勾唇,目光深深的凝着琼华略显不安的脸,扬眉说道,“若是真的要谢朕,就拿朕想要的来感谢,否则,纯属空谈。”
他想要的是什么,琼华不甚明白,或许是这个天下吧,抱歉,她没有能力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