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成亲数年,在一起的机会屈指可数,就像今天这样,他能如此安静的在她宫里睡着,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可是尽管睡着,他却依然深深的皱着眉头,被那种驱不散的忧愁紧紧围绕。
朝政的事情她虽然不甚关心,但是身处后宫,却依然避免不了有所耳闻,父亲的作为她都知道,她也派人提醒过数次,然而父亲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变本加厉。
他怕是很难做吧,他的皇位根基尚不稳固,先朝余孽还未清除的时候,却又赶上外患,身为帝王的他又怎么能舒心的了。
慕容景锐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殿内的光线被调整的很舒适,并没有让他觉得刺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刚一动身,身上随意搭着的披风就落了下来,惊醒了对面坐着小憩的皇后。
他深深的皱眉,戒备的看着昭阳宫殿内的情况,神情异常,他没想到自己这样一时放松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慕容景锐清醒以后便翻身要起来,皇后见此立刻上前伸手去扶,“皇上醒了,夜里气温凉,还是到内室歇息吧。”
皇后微微垂眸,并不去看慕容景锐眸中的戒备,刻意忽略他欲甩开她搀扶的手,柔声说道,姿态显得端庄得体。
慕容景锐愣了一下,堪堪让皇后扶着坐直身子,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微垂的脸庞,心中思绪万千,最后终是笑言,“还是皇后的琴声悠扬动听啊,朕竟然都睡着了。”
“皇上若是觉得好,臣妾以后经常弹给皇上听。”皇后被慕容景锐的夸赞惊住,有些受宠若惊,雾霾的眸子中透出深深的激动,声音都显得哽咽。
记得曾经,他们也曾花前月下过,也曾琴瑟和鸣,当时的晋王,武能沙场点兵,文能与她吟诗作对,然而不过几年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
是什么改变了曾经的美好,是权利地位,还是人心的贪婪。
如果可以,她宁愿他还是当年的晋王,没有天下至高无上的身份,没有不可撼动的权利,有的只是平凡,一个为了保护自己的同胞不受欺负的将军。
他有她相伴,哪怕相敬如宾,也足以让她安心的做一个好妻子,好王妃。
然而如今,他君临天下,她成为全天下至高无上的女人,是他的皇后,母仪天下,这样的权利和身份足以让她的父亲暴露那贪婪的心性。
他的父亲,不甘屈于人下,当年的联姻他也是想要借助晋王的力量在朝中铲除异己,只是他没想到晋王一开始假意奉承,最后一招反攻,让她的父亲措手不及,慌乱之下,只能拥他为王。
但是父亲的野心却一直没有散去,天下初定,皇上朝纲不稳,而他却是正齐朝中元老,门生遍布,他知道皇上需要他的人脉,所以一直肆无忌惮的挑衅皇权。
她几次都能从慕容景锐的眸中看出一种愤恨的眼神,她也暗中多次警告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似乎料定了慕容景锐不敢对他怎么样,完全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这一次她怀孕,父亲似乎已经看到了他主宰天下的场景,一面是父亲,一面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她要如何抉择。
慕容景锐目光平淡的看着皇后沉思的容颜,唇角掠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语气却颇为关心的说,“皇后现在身子不比寻常,日后还是多加注意才是,至于这琴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听,琴弦锋利,别伤了腹中的孩子。”
皇后闻言心中似是有什么颤动了一下一般,她下意识的抬眸,撞上慕容景锐平静的双眸,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明明是关心的口吻,为何在她心间泛起一种不祥的征兆。
她本能的双手拂过自己的小腹,感觉到腹中那一抹安心,她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福了福身子,“是,臣妾知道了。”
慕容景锐点了点头,不再去看皇后的因为他的话而瞬间显得苍白的容颜,心中微有计较,本以为来这里能让他安心,看着后宫中所有的女子都为了他的宠幸而痴痴守望,这样会让他有一种征服的快感。
然而看着皇后这般殷勤的面对他,垂眸顺目,端庄得体,他却更觉得烦躁,他宁愿看到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宁愿看到沈琼华眸中的讥讽和不屑。
他这算是自虐吗?
就算沈琼华从来没能给他一个好脸,就算她总是抱着一种敌对的态度对他,他却依然想要每天都能见到她,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在自己身边呆着就好。
慕容景锐心中深深的叹息,心中的烦躁怎么都挥之不去,起身准备离开,皇后却突然出声,“这么晚了,皇上还要离开吗?”
皇后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卑微,就像一个平凡的妻子乞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外出那样,慕容景锐眸色深凝,皇后的语气卑微,姿态却依然如她平日里端庄的形象一般,丝毫不觉得这是在乞求。
她水雾一般的眸子波光潋滟,宽松的衣裙遮住了她的玲珑身形,尽管如此,却依然散发着一种令人沉迷的气息,合着殿内的沉香,慕容景锐竟然有一时的迷离。
若是这句话是从沈琼华的口中说出来,他恐怕一刻都不会犹豫吧,可是沈琼华那般刚烈的性子,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皇后见慕容景锐一直怔怔的看着她,思绪却早已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她忍不住出声将他唤醒,他眸中似乎有一种奇异到她不愿意看到的光,好像他看到的根本不是她。
慕容景锐被她一声唤醒,浑身一个激灵的回神,看着面前的情形,心中暗恼,他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上一次的错误已经让他付出措手不及的代价,难道他真的要葬送自己辛苦得来的江山才算清醒吗?
“耽搁了这么久,朕还有奏折要批阅,皇后早些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慕容景锐丢下一句话,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