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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思辨篇(1)

Δ残忍和艺术

强迫某个人自始至终聆听或阅读同一个主题,比如治国之术、养生之道、或是登山,不管是什么主题,都是残忍的,而不是艺术。

Δ拒绝献词

人往往会接受别人写在书中的对自己的赞美之词,甚至还以为名至实归。在别人看起来这不过是阿谀奉承,自己还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当这本书再版时,作者详细列举第一版的错误时,其中一项常常是书前面的献词。

Δ独树一帜

有人不惜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却学习用颈背说话,而不是像一般人那样用嘴。在他们眼中这才是独树一帜。

Δ新的死法

啊,生命,人本来就不应该开始,既然有始又何必有终?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比你值得追求,也没有什么比你更脆弱。失去你的人会追悔莫及……自然造化是人类的后母,让人出生时无知无识,死后才给予它一切,让他在种种挫折中感受生命的存在。啊,第一个虚妄逞能,将生命托给一块脆弱的木头,往返于巨浪中的人,真是鲁莽的愚夫!有人说他是钢甲护胄,我却认为他只是一个裹着一堆烂铁的冒失鬼。天意用高山与大海将国与国分隔,却是枉费心机,人类冒然前行,发明了桥梁,将阻隔也连在了一起。然而所有的发明创造都反过来成了与自己作对的东西。火药不断吞噬着生命,成为毁灭人类的怪物;船不是预订的棺木,又是什么呢?死亡之神觉得陆地这舞台太狭隘,不能让她尽情发挥。于是发明了教人无处不可以送死的途径。我们踏上甲板,就像登上了断头台,这是对我们卖弄勇敢的惩罚。凯托断言人有三种愚蠢的行径,真是智慧之言啊!命运,上天,运势。你们对我们如此残忍,你们一动了手,就停不下来。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Δ人生的四大阶段

人生每隔七年就有一次更新,而人生的四大阶段,性格的变化也更加频繁。人生之初,处于混沌状态,没有任何知识或是知之甚少。幼年时,人最基本的力量还没苏醒,而高贵的力量则深埋其中。此时,就像植物一样茁壮成长,像花儿一样汲取营养。随道岁月的流逝,灵魂从襁褓中脱胎而出,开始显示其自身的力量,微笑着进入了青少年时期,也开始懂得如何去追求物欲和情色了。在心智上依然没有发蒙,缺乏理智和判断力,依自己的个性和气质行事。最后,在时间稍晚的时候才开始觉醒并趋向于追求一种理性的生活;他开始认识到自己是人,是与禽兽有别的,并且有心完善他的人格,懂得受人尊重的可贵,渴望获得勇气,拥有美德,享受友谊的快乐,追寻真理,积累学问,向往最高尚的职业。

Δ人生如河流

那些将人生喻为河流的哲人的确有着非凡的见地。人生就像河流,每个人都不停地奔向死亡。童年是一条笑容满面的小溪,从细软的沙尘中慢慢地崛起,人也是尘土做的。小溪色泽清明、质地纯净、一路欢笑着在风中流过,水面波光闪闪,两岸花红柳绿相映成趣。

青年时代来临时,就如同激流滔滔,时而奔腾,时而俯冲,乱石穿空,浪花朵朵,时而又变得缓慢,溢满涨起。中年时期开始慢慢成熟起来,懂得如何沉潜。行为举止也变得有风度了,正如河流一样,因为有一定的深度,就表现得不骄不躁。这个时候,如同河水波澜壮阔,厚实凝重。浇灌庄稼,绕城护堤,有无穷的用处。到了下游,万川入海,如同进入龙钟之态的老年。河水奔流至此,已是势尽力竭。人生拼搏到此,也是声名无存,生活不再有甘甜之味。就像腐朽的船壳,处处进水,风摇雨荡,分崩离析,最终灰飞烟灭。

Δ人生三程

身体的成熟需要二十五年,心灵的成熟需要五十年,精神则生生不息。人生有三程,最好的是中间的那一程。在这一阶段,人生臻于完善,灵魂已达到顶峰,智慧变得深邃,才华实至名归,见解和理智也能协调一致。成熟是人生的良好的开端。但有的人生命从没开始过,有的人却每天更新。这种年龄阶段,即使不能达到完美,欠缺之处也少于其它两程,它不像童年无知,也不像青年癫狂,也没有老年的持重,而是如日中天。人生阶段不同,造化也赋予它不同的装饰。童年是满头金发如同黄玫瑰;中年胡须与头发乌黑适中,是思想深沉与审慎明智的象征;生命接近其目标时,头发也变成了白色,就像老年人坦白的胸襟。

Δ清明如水

没有什么能够完全相信,甚至最清澈的水:水过于明澈,就会改变物态,或是放大变形,或是将东西藏于深处却面带微笑,就像一切政客一样。

Δ真相

亚历山大当庭听诉讼时,常常是一只耳朵听原告的,另一只耳朵则藏起来,他说:“我要留下一只耳朵听捏造的不实之词。”

Δ忘泉

在攀向成功的第一个阶段时,你会遇见一个怪泉,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常常会用此泉来解其野心之渴。这个泉与一般的水不同,它会让人忘了过去。我亲眼看见有人喝了一口,就把老朋友旧相识,他卑微岁月的见证者忘得干干净净,甚至包括自己的兄弟姐妹。有个野蛮的人饮了此泉,就不认得自己的父母,并将一切义务和恩惠都抛在脑后。饮过此泉的人,都只想借,不想还,只想做债权人,不想做债务人。他们甚至忘记自己身处大海之中,浑然不知自己的泥泞出身。对他们而言,那些令他们想起往昔的贫贱的人或事,都有损于他今日之尊荣,都应该忘记。他们喝下忘恩负义的泉水,显得威严持重,开始同自己的熟人疏远,飘飘然登上自己的宝座,既不认识自己也不认识别人。富贵改变的人大都就是这样的。

Δ迥异的人性

观察一个狮子,你就知道了狮子都是这样的。看一只羊,就会知道所有的羊都是如此。

了解一个人,却只能说一个大概如此,但你不能完全了解他。所有的狮子都很残忍,所有的羊都很天真。人却不然。高贵的鹰一定生出高贵的后代,但是名人却并不一定能生出名后代,小人也未必生小人。每个人的面孔与品位都不相同,从来没有两个人见解完全相同。自然赋予人类不同的面孔,让我们能够根据人的言行举止来验明它的身份,以免混淆善恶。很多人费尽心机研究各种草药,但对和我们生死与共的人都了解不够,而这才是更加重要的事。事实上,我们所看到的,并非都是真正的人,在我们的周围潜藏着各种可怕的怪物:一些无所事事的聪明人,一些不知审慎的老年人,一些没大没小的年轻人,一些没有羞耻的女人,为富不仁的人,贫而无礼的人,高而不贵的人,目无法纪的人,没有人性的人,丧失人格的人等等。

Δ众恶之争

邪行恶德齐集一起,三杯下肚,他们便一起宣布要做人类的公敌,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他们能用理性思考问题。即将开战时,不和出现了。他不是像传言中所说的那样从地狱来的,也不是从什么帐篷中来,而是从伪善野心的楼中走来。果然,他一到场,争吵就开始,争论应该由谁领军做前锋,那些邪恶德行个个都要争先。贪食自称是众恶之首,尚在摇篮之中即已出师大捷。淫欲自称其力量与勇敢可以称雄诸恶,并夸耀自己的战绩。因此,众多人都推举他出任头领。贪婪自封是万恶之源,骄傲则谈起她的家世,声称只有她与人最相近。愤怒见了这个情形恼怒起来,横冲直撞,与群恶顶撞起来。一时间,千恶万邪相互争斗,丑态百出,天下大乱。这时,恶意走上台来,发表了一番宏论,其大意是说邪恶应该团结起来,不要单干,至于先锋,谁还会有疑问呢?当然非我长女孟提拉(说谎)莫属,她是万恶的源头,罪行之母,多头蛇,百变怪,百足虫,假冒大王,欺骗的始祖。欺骗是统治骗人者与被骗者两个世界的国王,无论他们是由于无知或恶意骗人或是受骗。让虚伪与欺诈去袭击别人吧,特别是在他纯真的童年与青少年时期。让他们那个意大利家族其余子弟一齐上阵,然后诸恶依次进攻,轮番出击,擒获孩童和青年,高唱凯歌而归。

Δ禁止的刺激

对于禁止的东西,人们总是会萌发出一种奇怪的兴趣,舍了性命都想弄到手。因此,想要他们追求什么,下禁令就行了。最丑恶的东西一旦被禁止,对它的追求会比对美的东西还要疯狂。禁止断食,连伊壁鸠鲁甚至赫里欧加巴鲁斯也会不惜活活饿死。禁止贞洁,即使是维纳斯也会赶着离开塞浦路斯,到修女院去。所以,就禁吧!世上从此没有了欺骗,也看不见不忠与忘恩负义、争吵、背叛出卖等恶劣的行径。戏院与赌场关门,美德开始流行,好时日又重返人间,妇人与丈夫重修旧好,处女开始珍惜贞德。政客们不再满口谎言,城市里不再流言蜚语,人们会敬重六诫,众生重获幸福,黄金时代由此而降临。

Δ手段与目的

许多人庸俗低劣,混淆是非,其中之一就是将目的误认为手段,将手段变成了目的。本来是暂时的东西,变成了持久,中途休息的却久留不走。他们在应该结束处却开始起步,在应该起步处结束。造物主有先见之明,在人生百事中放进快感作为媒介,让人在诸般辛苦之余有所解脱。她明智的谋划,帮助人们度过一切痛苦。然而人生恶意也正在其中。当他兽性大发时,比任何动物还不如,人性堕落,人格丧失,把快感当成目的,人生变成达到这个目的手段。他不为活着而吃,却是为吃而活着。不为工作而休息,而是好逸恶劳。不是为了繁衍族类,而是放纵欲望。读书思考不是为了了解自己,而是不想了解自己。说话不是因为必要,而是为图逞口舌之快。不是享受生活,而是为享受而活。所以,万恶皆以快感为首。快感做了痴念妄想的先行,口腹之欲的差役,情绪的帮手,它拖着人疾走,让他逞一时之欲,忘记理智。

Δ真理也要修饰

真理是悟性的正室,虚妄则是她的对手,企图将她赶下床来。为了将她拉下来,虚妄使尽巧计,任意中伤,批评真理简陋、单纯、僵硬、不事修饰,夸耀自己彬彬有礼、机智灵活,时尚文雅,并以此邀宠。她们天生很丑,却善于装扮。她以享乐作为诱饵,用不了多久就颠覆了人心中最高贵的部分。

真理眼看着自己被排斥,就向机智诉苦,并请教办法。

机智说:“听着,我的朋友,这年头,没有比僵硬的幻灭更难以下咽的东西了,没有比赤裸裸的真相更苦口的东西了。直射眼睛的光,连老鹰和山猫都受不了,更何况那些有眼疾的人,你又能指望什么呢?聪明的大夫发明了包装真理的方法,使幻灭的味道变甜,道理正在于此。记住这个道理,你会感谢这点浅见的。你应当像政客,向修饰学习穿衣知识,向她借些珠宝,我保你能成功。”真理恍然大悟,开始留心修饰自己,从此恢复了原有的地位,也更加有巧思,攻于心计,使看起来很远的东西变得亲切,它借古喻今,声东击西,善于调动各种情绪,巧为做作。论事说理时巧妙引用那些通俗易懂的寓言,充分运用那些点出玄机,终于达成所愿。

Δ穷人

哲人说,大自然厌恶不公正。但在人世间,这种事没有一天不在发生。富者越富,而贫者却一无所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剥夺,落入富人之手。向不在场的人送礼,别人认为是浪费。金常镀银,钱能生钱。富者家财代代相传,穷人连亲戚也没有。饥饿的人三餐没着落,而饱者天天有人请。穷人永远是穷人,世间本来就没有平等。

Δ蠢人

蠢人在哪里?看起来蠢的人,实际上就是蠢人;看起来不像蠢人的人,一半是蠢人。

Δ道德评判

将人体比喻为充满和音的乐器,提出这种见地的哲学家真如天神。调弦得当,发出的声音十分奇妙,不当则五音混乱不全。人体的乐器是由许多不同的弦索构成的,诸弦之间配合很不容易。有人说舌头最难合调,有人说贪婪的手难以合拍。有人说眼睛从来看不透虚荣,有人说耳朵总是喜欢听谄言碎语。有人说漫无边际的想像力,有人说那难以满足的食欲,有人说那颗深藏不露的心,或者是苦涩的内脏。我想说肚子,它贯穿人的一生。幼年,它总是饥饿。青年,多欲。中年,暴食。老年,嗜酒。

Δ耳朵

人有眼帘,却没有耳盖,因为耳朵是学问的入口之门,造物主需要它时时大开。她不但不为耳朵设门,而且在所有用耳朵听声音的造物之中,只有人类的耳朵不会动,并随时保持警觉。她要我们时时竖起双耳,让听觉灵敏,片刻也不能放松。即使灵魂休息时,耳朵随时也要打开窗户。事实上,灵魂休息时,正是这两个卫兵应该保持警惕时,否则来了危险又有谁来警示呢?心智慵懒入睡时又有谁能唤醒呢?视觉和听觉的差别就在于此。眼睛看东西都是蓄意安排的,有心去看,它才能看见,而耳朵听声音则全都是自动的。

有形的事物大多停留很久,此时不看,稍后再看也可以;而声音一般很快就会消失,一定要及时把握机会。人只有一个舌头,由双唇来保护,有只耳朵,却将大门开着,让我们听到的远远多于口说的。天下的事听到的有一半都是令人不愉快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充耳不闻。

Δ明智的嘴巴

自然造化的安排真是周到又奇妙,它让人的嘴既能说话,也能品味。我们在说出话之前也应加以咀嚼,考量是否言之有物,如果察觉出言语可能会得罪他人,就可以稍稍加点甜味剂。“不”字的滋味亦可先尝,推知他人能否咽得下去,从而为它包上糖衣。因而舌头除了品尝食物之外,也可以充分发挥其它的妙用,让我们适当的时候保持缄默。

Δ两个极端

在赫希俄德工的想象之中,各天神掌管着人类不同的特质。事实上,我们的智慧并不是帕拉斯给的,美也不是维纳斯赏赐的,口才不是麦丘利传授的,勇力也不是马尔斯所授的,都是由后天的修养与努力创造的。一些人言谈举止中流露出的那种令人敬畏的力量也不是朱庇特赐予的,而是由我们自己勤习不辍,积久功深所致。

人类绝大多数都很极端。有些人天生的或者受他人恶意贬毁而缺乏自信心,认为自己会一事无成。他们从来不试试自己的运气,也不尝试使用自己的才智,而辱没了两者。他们步步小心,眼中没有光明大道,只有阻碍。认为自己渺小无能,不敢有所作为,这样就等于授权他人来主宰自己的人生。这些没有浮筒就不敢下水的人,作尽姿态,没有任何实质。

另一个极端则是过于自负。他们自满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也无悔。他们对自己的判断力过于自信,错得越厉害,就越爱自己的推理,就像孩子长得丑,母亲就更加疼爱一样。他们不知敬畏是何物,也不知失望是何物。他们自始至终生活在福乐之中,如同大多数蠢人一样,沉湎于单纯之人那种无忧无喜的喜悦之中。

Δ权威的形成

任何抽象悬念都无法使你具备这种权威,只有长久专注于一行一业当中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时时为之,精益求精,自然能通。

权威这种东西,天生之,人成之。那些成事之人一旦接手,手没动事已成。先天与人力造就优越,使他们举重若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无论身处何境,言语事功都表现得超群出众。即使平庸之人,得此权威相助,也能出人头地,如果再稍加显现,就会无往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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