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威武好像变了个人。见到红药时懂得满脸堆笑屈身行礼,就连红药触碰他胸前的伤疤都能面不改色。只是在风平浪静的黄昏他还是会背对夕阳搓着匕首凝望远处,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无尽的惆怅。
秦歌明白威武的心里压抑着一座火山,不知何时就会爆发。擅于谛听的红药只怕早已知晓威武的企图,只是她一直不露声色,未对威武表现出任何的防备。
威武的计划注定会失败,而失败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他看到了威武被处刑时的惨状:伤痕累累的身子被捆绑在生满倒刺的铁桩上,痛苦得扭动。两条手腕粗细的蛇一上一下侵入他的身体,暗红的血顺着粗壮的大腿汩汩流下,很快得凝结成黏结的血块……
“不!”秦歌从睡梦中惊醒,胡乱擦去额上的冷汗,翻身下床朝威武的房间走去。
“我得在他作死自己之前警告他,让他知道红药有谛听的本事,而他的计划纯粹是自寻死路……”秦歌一边整理亵衣,一边快步走进船舱中间的走廊。
不知为何红药竟然站在走廊里。她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露出雪白的臂膀和修长的小腿。云朵般的乌发收拢在头巾里只在耳畔垂下湿漉漉的一缕。角落处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在墙上映出一道曼妙的影子。
秦歌尴尬得垂下双手,思忖该如何跟红药打招呼才不显唐突。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红药先开了口。
秦歌双手合十恭敬行礼道:“房间有些气闷所以出来透气,不想却惊扰了岛主。”
“我年长你几十岁,这种谎话能骗到我?都这么晚了,着急去威武那里,想做什么?”红药质问。
“只是想去查看一下他的伤怎样了,不可以么?”秦歌抬起头佯装镇定,嘴角勉强咧出一丝笑容。
红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勾住秦歌的下巴,柔声说道:“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想到了谁?”秦歌忐忑地问。
“这你不必知道。”红药的眸子又变得暗淡,她抽回手指低声道:“你可以走了。”
秦歌再次行礼,绕过红药继续朝前走。刚迈出几步,就听身后一声女人的哽咽。
她哭了?秦歌吃惊得转过头。红药依靠在走廊墙壁上,头巾落在地毯上,亵衣下的肩膀微微抖动着,好似风雨中的树叶。像她这样呼风唤雨的强大角色也会有心灵脆弱的时候?
秦歌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走回红药身边,顺口袋里掏出一方素帕递到红药面前。
“不需要!”红药侧过头,冷笑道:“我需要你可怜我?”
“我没有,但是您好像……哭了。”秦歌温柔得望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
红药眼角的泪水瞬间化作片片冰晶落在地毯上消失不见了。
“别试图用对付花痴女人的花招来打动我,我不会上当。现在,滚回你的房间!”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秦歌悻悻得收起帕子,双手合十对红药行礼,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哭了?难道在她的内心深处也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伤痛?虽然她是视男人如草芥的蛇姬,这不代表她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人。我到底让她想到了谁?
秦歌失眠了,躺在床上思考了许久。
是你自己要寻死的,与我没有关系……
原谅我的自私吧,威武……
暴风雨过后,大船浮上海面继续在风平浪静的蓼海中行了一日。海中的磁场依旧混乱,航海仪的指针始终摇摆不定,秦歌只能从日头分辨出船在驶往西北方向。
“终于要到了么?”视力极佳的威武指着西边海天相结处的暗影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我看到那座岛了…在天上。”
空岛(SiciliaAndaman),一座悬浮在蓼海之上的神迹一般的岛屿。绵延百里的海岛竟有大半悬浮在海上只有少部分仍淹没在海水中,岛屿顶上波诡云谲难以名状。岛屿边缘俱是险峻陡峭的峭壁悬崖,如同的天然的堡垒将岛内的世界与外界隔绝开来。
二人正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大船已绕至岛屿东北与海面连接的一隅。在侍者的催促下,二人回到船舱。大船再次封闭舱门放下桅杆,缓缓沉入海中。
一道宽数十丈深不知几许的海中暗峡显现出来,大船顺着暗峡徐徐进入了空岛深处。两侧是高耸的石崖,前方是绵延无尽的黑暗,秦歌盯着前方暗自搓着手心,紧张到呼吸困难。
终于前方出现光亮,大船渐渐驶出黑暗开始上浮,进到一片平静的内海。
一个半月形的宽阔斜坡探入海中,岸边一座气势宏伟但是冷冷清清的码头。红药的大船在码头的最里面停靠,拱形的铁桥旋转着叩上甲板,十几个青衫侍者分作两列飞奔上铁桥,在桥面上洒满了玫瑰花瓣。威武、秦歌一左一右提起红药长长的裙摆跟随红药下船。
迎面走来一位兼具蓼海东西风情的美貌女子,虽不及红药美艳妖冶,身材霸唱天下却多了一分灵动袅娜。
那女子脚步轻快上前,笑道:“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如此空岛之主便是我了。”
红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道:“知你不安好心,我若死了也定要带你一起。”
“你那么爱我,才不舍得让我死呢!”那女子咯咯笑起来。
红药眉头微皱,斥责道:“够了!”那女子才止住笑声。红药侧身对威武、秦歌介绍:“她是LaBoumBlue,我的妹妹……”
“你们可以叫我芳芳……”那女子笑着应声。
威武、秦歌屈身行礼,芳芳步伐轻灵绕到红药身后对二人上下打量,笑道:“不枉费你亲自出海,带回来的男人都是绝色的。可惜只有两个,还以为会有更多呢!”她放肆地伸手抚弄威武胸前的十字伤疤,弄得威武呼吸沉重起来。
“这道疤真是不稀罕,记得某人有个一模一样的。”芳芳笑着说道,全然不顾红药面色不善。她又转向秦歌,盯着他墨绿色的眼眸看了许久才道:“这双眼睛果真和那个人的一模一样呢!”她折回红药身边,一只手搭在红药的臂弯轻轻叹息道:“你真的永远都不会改变,最爱的始终是他!”
红药面色阴沉,低声说道:“够了,不许再说了!”
一道寒气窜上指尖,芳芳飞快得缩手娇嗔道:“说笑而已,何必动怒呢?”
红药冷冷道:“在海上颠簸几日身上乏得很,没心思听你说笑。”
芳芳啧啧摇头道:“若是没有我,真不知道你这岛主如何做得下去。你只管回去修身养性,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好了。”
红药脚尖轻点好似一道红云瞬间消失在迷蒙的雾气之中。
芳芳待红药离去转向秦歌与威武道:“现在你们两个暂时属于我了。”她手指轻点:“你是秦歌,这个傻大个又是谁?“
“我叫威武。”威武脱下头上海盗帽,笑容可掬。
”你就是那个蒲罗海盗头?”芳芳拨弄他微卷的发梢笑道:“这副相貌做海盗确实可惜了。”
威武脸上现出复杂神色,他咳了一声笑着说道:“若非如此,也没机会见到如此美貌的女人。”
“你在勾引我?”芳芳嘻笑着摇头:“你这个男人不老实。你是红药选中的男人,对其他女人花言巧语可要当心,她动起怒来连我都会害怕。”
她对一旁的女官叮嘱几句,然后笑着说道:“现在,我带你们两个见识空岛。在此之前要给你们身上装备一样东西,所有进岛的男人都必须如此。”
她一招手,身后女官举着两支铁铐上前不由分说扣住了两人手腕。威武额上登时青筋暴起,望着手上镣铐一脸悲愤;秦歌只是轻声叹气,一副听天由命模样。
两道细锁链连在铁铐上,锁链的另一头握在芳芳手中。芳芳拖着二人飞快得步出码头,顺着平缓的石阶向上走去。转过几道石崖,三人来至一道十数丈高的巨大玄铁门前。
芳芳将手按在铁门之上轻轻一推,巨大的铁门竟呜咽着徐徐开启。
秦歌与威武互相对望一眼,心知眼前这个女子也有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能力。
玄铁门之后是一座巨大的溶洞,溶洞中间有一道悬空的白色通路曲折绵延通往高出。极远的高处有光透入应是出口。这条通路外形古怪,两侧怪石嶙峋,细看之下竟像是一具完整蛇骨,只是这具蛇骨比二人之前所见的巨蛇还要大得多,竟有四五丈粗上百丈长。若非亲眼得见,怎么也不能想象世间竟然存在过如此的庞然大物。
芳芳见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讥笑道:“怎么所有到这里的男人见到死蛇都是这副模样?”
“这当真是蛇?!”
虽说连着几日下来已经见过太多的奇观,但是眼前这具蛇骨依旧让秦歌和威武震撼不已。
“放心,它已经死了几千年,是不会咬人的。”芳芳格格笑着扯着两人踏上了蛇骨通路。
蛇骨已经石化表面覆盖着青苔十分湿滑,芳芳却走得极快。秦歌、威武一路被芳芳拖行,跌跌撞撞苦不堪言。
眼前光线逐渐明亮,终于三人来到了顶上出口。
出口外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周围环绕着白玉护栏,平台顶上垂下无数藤萝遮蔽了视野。一个赤膊的中年男人在不远处清扫落叶。他脚上戴着一副沉重的铁镣,后背上的鞭痕触目惊心。
听到脚步声响,男人诧异的回头,看到芳芳赶忙跪下战战兢兢道:“巫奴不知芳芳大人来此,还望恕罪。”
芳芳不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威武却停住,盯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看了又看。芳芳好奇地问道:“你认得他?”
威武神色凝重道:“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他是巫统(Umno),早我十年的海盗。十年前他突然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是在这里。”
那男人胆怯的瞥了威武一眼又赶紧垂下眼帘。
威武道:“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当年你想除之后快的蒲罗狗杂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