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回几个伙房处。前一日夜里,唐文柏刚听闻黎雁安排,便又请教孟光夫妇做法,哪知孟光给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检查方法。
“黎姑娘一大早把所有三区人都叫起来训话,此事必会走漏风声,这虽省了咱们一出力,但仔细想来,还是多看几次为妙。”孟光安排。严如祎附和道,“他说得在理。早上黎雁、廉贞一管,整个上午怕是都要压抑许多,咱们借机一扇火,午饭怕是没人敢胡闹了。不过这些人最没记性,又总心存侥幸,咱们傍晚的时候再突击进去一次,到那时再真正训上一训,如此才更有效。”
唐文柏深觉有理。于是,在黎、廉二者整训三区时,他们三人也一并将各个伙房之人叫出,严如祎出面叮嘱:“大伙儿可要小心,今日三区去了两个厉害人物,还用了城主定下的鞭刑,不信的,可以去打听打听。”见眼前伙夫厨娘始有不安,如祎又道,“不过诸位暂且放心,只要你们日后都好生干着,我们几个绝不会用那种办法……”
“但若是有谁敢胡闹瞎来,别怪我们没打招呼!”孟光厉声接上最后一句。唐文柏和他站在一处,脸上也是凝重,然心里却不禁好笑:“这两口子,倒真是对唱红白脸的高手。”
午饭时,三者特意未来视察,不仅如此,一整个下午,三人皆没有丝毫动静。直至日头西沉,严如祎才来叫醒孟光、唐文柏二人。
“我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这会儿去指不定有现行可抓!”
话罢,孟光两人便跟上。刚刚凑近伙房,三人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抱怨。
“李婆婆,要我说这城主叫来的几个年轻人也是一阵一阵的。”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三区那边儿冷不防窜出两个巡海母夜叉,又开荤打了柳家老四一顿。听起来让人吓了一身冷汗,不过没准儿也跟这三个人一样,不是什么长把儿瓢!”
“这群人里,要厉害的也属那两个母夜叉。昨天中午,马二嫂就是让其中一个给揍了一顿撵了出去,昨天晚上看我们做饭,啧啧,那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你说一个姑娘家这么泼,是不是小时候没娘教啊……不过好在她不在这儿,可管不了那么宽了……”之后,两人又是一番嬉笑,那后张口的妇女又喊,“来来来小虎!不是奶奶中午不让你来,你看看上午这阵势,奶奶敢带你嘛……”
“住口!”门里说笑还来不及止住,伙房大门便被一脚踹开。就见唐文柏冲进房内,一脸怒容,指着那两个做饭的婆子颤抖着开口:“你们说谁是夜叉!说谁没娘教?!说谁!”
“文柏!”后面严如祎怕他冲动出格,赶忙跟来。孟光也是满面怒容,向着妻子低声叮嘱,“这事儿我来管。”
“哟,我当是谁……”两个婆子先见唐文柏一个年轻人,还不知厉害,只舀了一勺饭,刚要走上去套近乎,就又听见一声训斥,“上午怎么交代的你们,全不把我们当回事么!”
两个婆子再一看,就见是上午刚训过话的孟光夫妇已闯了进来。二人相视,吓得赶忙讨饶,“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们俩年纪大了,随意说两句,绝不针对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今日上午我就说了,我们会随时检查,怎么我不来就不是长把瓢了?”孟光冷笑一声,“再者,三区的黎协军、廉协军按律法行事,何错之有?你又凭什么说这个是母夜叉,说那个少教养?!再有……”他目光停留在屋内出现的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身上,“云城军规是怎么说的?炊事员怎么能随意带军属过来吃军粮!”
“军爷,我……”那婆子听完孟坤所讲,再不敢多话。而那个名叫“小虎”的男孩,也不知所措地大哭起来。唐文柏依旧上火,“这会儿带孙子装起可怜来,刚刚脏人家的时候嘴皮子怎么这么厉害?”
突然,小虎止住哭声,跌跌撞撞地向唐文柏跑来,继而抡起小拳头便向他砸去,边打边骂,“你坏!不许你骂我奶奶!你们义军都是坏人、只会欺负我们老百姓……你们跟外头的桑人都是一样的!”
“你……”唐文柏不禁气结,但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一个小童动手。严如祎看不下去绕到前方,俯下身拉起小虎的手,柔声道,“小虎,你听婶子说,我们不是欺负人,是你奶奶……”
“我不听!就是你们欺负人!”小虎毫不理会严如祎的劝阻,反而一把推开她。“你这孩子!”唐文柏刚要上前,却被孟光以眼神制止。
“跟我走。”孟光一把拉起李婆子,“云城军规上说的明白,玩忽懈怠,肆意带家属糟蹋军粮者,关禁闭一天。”
“坏人,你放开我奶奶!”小虎又冲着孟光跑去,冷不防一口咬到他的大腿上。孟光吃痛,担心挣扎伤及幼童,却仍抓着李婆子不松手。
“小混账,住口!”唐文柏气恼,快步过来要讲二人分开,岂知小虎刚松口,又就地拾起一块石头向他眼睛砸去。唐文柏偏头一躲,那石子擦着他额头飞过,不想也留下了一道伤痕。
“小虎,别、别闹了!几位军爷,你们行行好,看在我们小虎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李婆子怕孙儿闹出大事,赶忙慌张求情。
场面正僵持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几人正惊讶之际,一阵刺鼻的硝烟气息远远飘来,接下来军中便是一阵骚动,“不好了!桑人打进来了!”
孟光听罢,与身边二人相视一眼,一把放开李婆子,责道,“今日是你走运!”后带着两位同伴往沈城主处赶去。
此刻伤员区里也是一片慌乱。一区姬水高阶弟子较多,情况稍好,秦岩汐便带上另两路较有水平的医护往二区、三区赶去。
“玉大夫,你且宽心,秦大夫帮你姐姐去看三区了,那儿不会有事。”赶来协助二区的几个姬水同门相继劝慰玉衡,然玉衡却依旧眉头紧锁,拉着几位前辈不住询问,“桑人今天怎么攻得这么猛?协军上了战场,是冲锋陷阵,还是在后督军?”
几位大夫面面相觑,都难以回答。玉衡看着几人表情,料想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几人正难受着,就见外头护工开始喧闹,不多时,便有几个个战士抬着两个伤员火速赶来。
“这是云城的范指挥和吴指挥,本在后头呢,谁知对面的炮和弓箭那么厉害。”带头的战士抱怨两句,又顺口交代一下,便要重新赶回战场。玉衡见他们要走,赶忙跌跌撞撞地冲去询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见到几个协军了没有?”
“桑人是突然偷袭,咱吃了很大的亏。城主挑的几个协军各个玩命,现在早跟对面硬干上了……”战士只寥寥数语,返回前线。玉衡听罢,却犹如五雷轰顶,颓然靠倒在墙。
“玉大夫……”身边有医护要来搀扶,她凄然一笑,摆摆手拒绝。再看看担架上两个面目全非的伤员,她内心似受着千刀万剐,苦不堪言。
“玉大夫,打仗便是如此,你且稳住。”见她许久回不来状态,身边一个年长些的军医出口规劝,却不知此语更往玉衡心上添了两记。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面前正躺着身受重伤的唐文柏、廉贞、严如韬三者。唐文柏已是气若游丝,严如韬脸色苍白蜷成一团,咬牙切齿,唯有廉贞缓缓抬头,挣扎着向自己伸手,不住喊着,“妹妹救我!救我!我好疼!”
“阿姐,我……”玉衡心疼不已,忙伸手去拉,岂知刚迈出一步,耳际便又是一阵骚动——原来,又有几个战士抬着数个伤员进来。
“现在情况稍有好转,但依旧严峻,”几人相视着喘口气,匆匆解释,“又有不少战士伤亡,几位协军……”话刚说一半,几人才发现见玉衡也在此,赶忙刹住话头。
“说吧,我都听着呢。”玉衡巡视了一周伤病员,发现并无认识之人,心情微有好转。战士们看她脸色苍白,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开口。末了,还是领头的战士解释,“我回来之前见了唐协军与严协军,二人都还活着,伤情不重。只是我们谁也没见到廉协军,您要有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