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九年前那不带温度的眼神，与现在仍旧是如出一辙。她从自己手中滑落的那一刻，却蓦地有了一种空洞的错觉。看着她破败的身体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得渺小，竟也是那般压抑着的疼痛。
楚黛冷笑着看着段明澈和这九年几乎没有变化的山崖，“终于想起来了，可是我却不是很喜欢那个名字呢。你就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么？”九年前的那件事情过去以后，自己就不是顾小九了，完完全全的是楚黛。
段明澈突然明白了在衡山上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女人会对自己那么仇恨。果然是自己欠了她的。
“我送你回顾家吧。”段明澈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仔细听却是带了几分愧疚，“我会跟顾将军还有夫人好好解释清楚的。九年前的事情的确是本王的错，你现在回去，正好也全了你九年前就想回家的想法。”
现在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小女儿的存在，若是楚黛能够回家，他们一定会好好对待那个女子的。而且，自己若是能将顾小九送回去，是不是还能试图修补一下跟顾将军的关系？
“回去？回哪去？”楚黛突然大声的笑了出来，“我的家在兮墨谷，我不是顾家的人，他们的小九在一出生就死了，我是从出生就被遗弃的楚黛！是他们不要我的，我又有什么义务要回去那个根本就容不下我的地方！”
段明澈看着楚黛的样子，突然却感觉有些心疼。她虽然是笑着的，却偏偏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苍凉。她也不是真的不在乎吧。她竟是自出生就被遗弃，若是别人，怕也很难没有一点怨言吧。九年前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勇气去见自己的亲生父母的？可是结果反倒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愤。但毕竟九年前是那么关键的时候，顾将军带兵回来，整个南圻的兵力布防图又是一件多么敏感的东西。其实只是一个误会而已，解开这个心结就好了。”段明澈笨拙的解释道，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楚黛说那么多。一个天生尊贵的皇子做的事情又何须解释！
“心结？”楚黛冷哼一声，浑身散发的死亡般的冷冽气息让段明澈本能不靠近她。“是啊，若是我九年前就死了，也就没有那个所谓的心结了吧。反正他们也一直是当做没生过我的，我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段明澈很想说点什么，就像是一团闷气堵在自己的胸前，不吐不快。但是楚黛的样子却是实在让他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九年前若是你多为自己说一句，或许就不会是这种结局。”九年前若是她在顾家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他们已经和好了，现在一家人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呢？段明澈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就是她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在那么敏感的时候还是会被有心人认为是不轨之举。她的跳崖看似是个悲剧，实则是救了整个顾家。自己还是会怀疑她是奸细，还是会找机会从她的身上找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
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段明澈心中的那团浊气终于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是啊，你可能会多给我一个时辰的活路。”楚黛也深切的知道了那个‘如果’以后的结果。“本来你就不打算留我不是么？”七皇子段明澈从小就受的是帝王氏的教育，一切将来可能成为自己污点的存在都要抹去。
段明澈不语。确实是如此。这个女人的确是太聪明了，如果她不能为自己所用，甚至成了自己的阻碍。恐怕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湮灭在人世吧。九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没想到九年后她再次的回来了。
“九年前，你本就想着我是敌国的奸细，然后可以借我在皇上面前邀功，还可以得到顾家人的信任，原本是一箭双雕的事情。”楚黛缓缓勾起嘴角，那倾城的一笑配上被风吹起的衣角，竟是那般美的风华绝代，“可是你却万万没有想到，我居然会是他们的孩子，一切本来对你有利的情况却变成了你最致命的打击点。弄巧成拙还把自己弄出了京城。呵呵，我不得不说，我们英俊神武的七殿下真真是做了一件傻事。”
“我现在把你的身份告诉顾家的人，我一样可以弥补这件事给本王带来的微不足道的影响。”段明澈却是没有羞恼，心情却异常的平静了下来。自己难道就没有可以威胁她的东西了么？她不是不想回到顾家么？自己偏偏就要把她和顾家的渊源血淋淋的摆出来。互相有把柄在手上才能更好的玩耍不是么？
“那……如果我再跳一次崖呢？”楚黛邪魅的笑了出来，“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原谅你一次？好不容易在九年前死里逃生的顾家九小姐，又一次的被端王殿下逼死了。你觉得天下人会怎么想？你的大业，就彻底没戏了。”
段明澈笃定了她不敢跳。之前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还会有些担心。但是现在清楚的知道她是生死阁和兮墨谷的继承人，她的身上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不会轻易的就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现在已经不是九年前了。我们都不是当年那个年幼无知的顽童。我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段明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就像是要将她看透一样。“你要的是自由，我要的是天下，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合作呢？”
“想和我合作的人有很多，为什么我偏偏就要相信你？”楚黛冷笑一声，“再说了，我现在也已经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了，何必再冒险跟你合作？最后一点。你，还欠我一条命。”
“你要我还么？”段明澈却突然微笑了起来，张开双手一副任其所为的样子。楚黛眯起了眼睛，这个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分明知道自己不会现在就弄死他。
“我跟你做这个交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楚黛极不协调的走了过去，站在段明澈的身前，直视着他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把千年暖玉给我。”千年暖玉是一件旷世奇珍，听说是在昆仑极寒之地的冰窟找到的一块通体赤红的暖玉。将那块玉带在身上，即使是在腊月寒冬，也会让人觉得全身发热。
段明澈想到了楚黛身上那冰凉的触感。她的身子也确实是凉的有些不像话，暖玉倒是极其适合她。可是那枚暖玉在送进宫里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皇上送给了皇后当做是生辰礼物。那块暖玉是在皇后的手上，要把那东西弄来不比自己夺得大权简单多少。
“怎么，你做不到么？”楚黛讽刺的反问一句。自己知道暖玉是在皇宫，而且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就被取到。
而暖玉，不是留给自己用的，却是想拿给师父楚兮涟。九年前，师父为了救自己，也是留下了病根，若是能够拿到暖玉，师父的病自己也就有把握根治了。
“可以。”段明澈平静的点了点头，答应道。等自己有了权势，区区一块暖玉还不是探囊取物般的小事！
“三个月。”楚黛默默的又补了一句。“三个月之内我要拿到暖玉。我的兮墨谷和生死阁的势力可以让你暂时借用，等你位置巩固后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帮杜颜沁调理好身子还要三个月的时间，刚好耐心的等着段明澈帮自己弄来那块暖玉。
“好，我答应你！”段明澈肯定的给了楚黛一句答复，有了楚黛的保证，自己的心也是莫名的安定了许多。
“你真的不回顾家了么？”段明澈在楚黛转身的那一刻突然开口问道。就在这时，段明澈的白马突然狂躁的立起前足，奋力的嘶鸣了一声。
楚黛本就被段明澈的那句话弄得有些恍惚，又突然见到白马那般反常的动作，一时间内力不稳，原本稳稳控制住的下身的机关支架突然就没了力量的来源，本就站不稳的楚黛更是直接朝山势低的地方摔滚了下去！
“楚黛！”段明澈惊叫一声，飞奔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却是在好不容易握住她的手之后自己险些被她的重力一起带下悬崖。“说出去真的没人会信吧！你居然会被一匹马吓住。”段明澈愤愤道，搂紧了她的纤腰想要把她抱上来。没想到这个时候，段明澈却是脚下一空，直接就搂着楚黛两人以相拥的姿势一起跌下了悬崖！
“你有经验，快点说那个位置落地生还机会大一点！”段明澈更加小心的将楚黛护在怀里，尽量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如果自己没死，这就是算还了她的一条命吧……
“西北方向有一块寒潭，入水时紧闭口鼻，只要不死我都能把你救回来！”楚黛也是暗自后悔自己的一时的大意，居然又一次在同一个地方又跳了一次崖！这次不比九年前，自己和段明澈都是内力深厚不比旁人，应该没有九年前那次那么惨。
“摒气！”段明澈突然低吼一声，楚黛被他护着，然后就感受到身边溅起的水花。一如九年前，那冰冷刺骨的感受又包围住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