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血液还没有凝固,陈星云脸色白的似雪,站在混杂着血水的土地上一动不动。
黑甲大汉依然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注视着他。
两人不知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许久,陈星云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开口大声质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族人!”
黑甲大汉没想到陈星云会直接问起这个。他略微沉吟,思考了一番后,似没有发现什么正当理由,只得开口说道:“因为不爽!”
“什么?你!”陈星云没想到黑甲大汉的回答如此随意,简直视生命如草芥,或许连草芥都不如。
陈星云想握紧剑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使不上力气。
“因为你的不爽!就要杀我父亲!杀我家人吗!”
陈星云声音有些哽咽,他带着哭腔怒道:“可恶!他们可都是真实存在的鲜活的生命啊!”
“鲜活的生命?哼!那只猴子就不是生命了吗!?”
黑甲大汉指着旁边早已经发黑发臭的尸体缓缓开口道:“人类把低贱的生灵视为宠物、食物,限制他们的自由,想杀就杀。难道他们就不是鲜活生命了吗!”
“哼,你们在我面前就是蝼蚁!就是低贱的生命!我为何不可想杀就杀!”
“你?可恶!简直就是强词夺理!”陈星云眼中渐渐透露出疯狂。
“哦?强词夺理?我看你是无话可说了吧。哼,你们这些人总是称自己是正道人士,做起事来却虚伪的很!”
黑甲大汉满脸的不屑。
“就像你父亲,临死前还在那里啰嗦,那些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我很烦,于是就把他的胳膊和腿都卸了下来…”
“你这个混蛋!!千刀万剐的畜生!!!”陈星云面部狰狞,发出愤怒至极的剧烈咆哮。
黑甲大汉脸色却带着得意继续说道:“没了腿和手,他就躺在地上,那模样,嘿嘿,真可笑!”
陈星云紧咬着的牙渗出丝丝鲜血,双眼发红,泪珠不争气地从眼眶中纷纷滚落。
他还依稀记得那天在血泊中看到的纤细身影…那个原本高高在上威严的庄主;那个受万人敬仰,曾经的西北豪侠;那个慈祥和蔼的父亲…
“可是他还是说个不停,我很烦,想杀掉他,可是,我看见你来了…对,就是你,嘻嘻…”黑甲大汉说着说着露出了病疯狂态的笑容。
“我看见了你,对,看见了血液中,骨子里散发异香的你,那时候我突然兴奋了,兴奋异常!我想让你们父子重逢。对,嘻嘻,我很想看看你们互相见面的样子呀,嘻嘻嘻嘻。”
“最后,我见到了,啊!那场面,啧啧,真让人愉快啊!啊哈哈哈!”
黑甲大汉在面甲下夸张的裂着嘴,露出诡异惊悚的笑容。
“我和你拼了!去死吧!!!”
陈星云浑身发颤,但仍然提起剑朝黑甲大汉扑了过去。
黑甲大汉看到冲过来的陈星云,渐渐收敛了笑容。
“你知道吗…我最烦的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总是觉着自己言之有理,罗里吧嗦,不好好听老子说话!”
说完,黑甲大汉抬起腿将靠近的陈星云直接一脚踹倒在地上。
“蝼蚁就应该乖乖闭嘴,好好听本大爷说话!”
“懂?!”
“懂吗?!”
“懂不懂?!!”
…
一脚一脚如雨点般落在了陈星云的身上。
陈星云满脸泪水,早已经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他埋着头趴在地上,随着震动的身躯,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声摇摇欲坠,断断续续,它慢慢地传到了远处。
没想到,远处竟然传来了回应的声响。
…
“喂!小子,你多大了,能不能不哭啊!”
清脆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一个身穿灰色书生布衣的瘦弱少年从远处徐徐地走来。
“唉,有的钱可真不能随意就收啊”他发着牢骚,挠了挠脖子。“为了一点钱,就玩命的奔波,这样具备职业操守的也只有我了…”
“那个陈星云啊,当日因你给了我一笔钱,所以好心帮你算上一卦。而我天生正义!看你有灾,便决定出手带你脱离险境!”义正言辞,说得好像这天地下真的有这么个难得的公正人物一样。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李三七也不再卖嘴皮子了。他手指灵活的翻动着,不知具体在做些什么,不过倒像似道士结印的手法。
“火灵,朱雀,疾!”
伴随着一声呼啸,一只巴掌大的火鸟突然凭空出现,它挥舞着双翼,灵动的穿梭在密林间,不带一丝痕迹的急速飞过一排排挺立的巨木。转瞬间,便来到了黑甲大汉的面前。
“嘭!”
轰鸣声响起,黑甲大汉顷刻间就陷入到炸裂的火团之中。
陈星云翻滚到一边,被烟云呛的剧烈咳嗽着。他扶着一旁的树一点点直起身来。
“咳咳,多谢小兄弟…”陈星云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吃力的拱拱手向慢慢走来的李三七抱拳谢道。
李三七迈着稳而有序的步子,背着手向他走来。
“小兄弟?呵呵,我可不小了啊。”李三七步子沉稳,丝毫不见有之前坡脚的痕迹。
“不小了?”
陈星云一愣,他心想道这家伙不会是传说中那些修道的老家伙吧。传说那些修道之人有着百岁的年龄却长着副少年人的模样,而看他刚才施展的那一套玄而又奇的手法,也挺像是传闻中仙家的本事。
不过陈星云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记得父亲以前提起过,这阴阳先生于行舟曾与他一起闯荡过江湖。两人年纪差不多一般大小,那他这个徒弟又怎么会活到百岁了呢。
况且于先生被称为半仙,除了算命风水,还会一些不可思议的法术,他徒弟会一星半点倒是也不稀奇。
“咳咳,那该如何称呼?大师?”
“不,不用,咱俩的长辈既然是同辈挚友,那么我们就以平辈相称,你喊我声大哥便可。”李三七面容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呃,好吧,大哥…”
陈星云有所不知,这李三七体型瘦小,虽是少年人模样,但真实年龄确实要比他年长一些。李三七这般模样,全是营养不良所致。
李三七与陈星云正聊着,那边黑甲大汉却慢慢站了起来。
“呵,有点意思。”李三七注意到一旁站起来的黑甲大汉,渐渐收敛了笑容,侧过头问道:“这人什么来历?”
陈星云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这家伙冒充黑羽军,杀了我家人…我怀疑他是妖魔。”
“唔。”李三七稍稍愣了一下。
他缓过神,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说道:“我会留他一口气的,最后由你来手刃他。”
“那就先谢过了…”陈星云低着头小声说道,然而脸上的不甘与羞愧却丝毫难以掩饰。
李三七转过身望向那高大的漆黑身影。
而那黑甲大汉也在望着他。
“本事不大,口气道不小,你对自己也可真是够有自信啊!”
那黑甲大汉裂开了嘴,笑容狰狞。“嘻嘻,有意思,嗯‘有些奇怪啊…啧,这是谁教出来的?你体内气息怎么如此的紊乱?”
李三七眼神变得冰冷,他皱了皱眉。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喂,我说小子,你这身本事是不是自学的?!咋这么古怪!是不是自学,嗯?”
“哼,你这个王八蛋管不着!”李三七两手掐诀,喊出术法口诀:“火灵,赤蛇,疾!”
口诀一出,一条细长火蛇便凭空飞速射出,如一道闪电,蓦然间便就来到黑甲大汉的身前。那火蛇迅速盘旋上升,一圈圈螺旋缠绕附着在他的黑色铠甲上。
随着火蛇身躯的慢慢收紧,大汉的铠甲被烧得通红并发出嘶嘶的剧烈声响。
就在火蛇马上将捆绑的铠甲灼烧融化之时,铁甲大汉竟然不顾凶猛跳跃的火舌,用蒲扇般的大手快速将火焰攥入手里,那火焰在他手中就仿佛一块玻璃。
噼啪一声,便被铁甲大汉攥紧的拳头捏得粉碎。
铁甲大汉笑嘻嘻的伸出手,一把灰黑色的粉末随着风飘散远去。
“你的火是有形的,更是实质的,我不怕疼痛,更可以将其擒住,嘻嘻。”
铁甲大汉的手被烧得焦黑,他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撕开那被灼烧手掌上焦黑黏连的皮肉,里面红色的新肉带着丝丝鲜血,蓦然间便裸露了出来。
李三七面无表情的望着咧嘴嬉笑的大汉,手形继续变化,并出声念出口诀。
“火灵,炎鸦,疾!”
如流星般的密集火雨,从高空落下,砰砰嘭的砸在大汉坚实的铠甲上。
铠甲一片通红,粘稠的铁水顺着凹凸不平的甲面慢慢流了下来。
李三七没有停手的意思,他高呼道:“水灵,雾花,疾。”
一道水柱,从李三七的指尖射出,凛冽的水泼洒在铁甲大汉的身上,只听嗤的一声,雾气蒸腾,水汽瞬间将大汉高大的身躯遮盖的严严实实。
“风灵,影狼,疾!”
口诀喊出,一只巨大的青色狼形幻影凭空出现,迈开步伐扑向黑甲大汉。
狼灵身上环绕的劲风,卷起尘土和树叶,轰的一声,撞击在了铁甲大汉那巨大的身躯上。
水汽翻腾着四散开来。
云雾散去,只见铁甲大汉如一个雕塑般矗立在原地,他眯着眼睛盯着李三七,已经收敛了笑容。
大汉铠甲关节的接缝处被融化后又凝固的厚厚铁质层所覆盖,整片铠甲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金属光泽。
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妖魔鬼怪!还不束手就擒!!”
李三七看到黑甲大汉失去了行动能力,赶紧趁这个绝佳的时机,拔出身后的木剑,奋力向空中一掷。
一道优美却危险的弧线,木剑如流星一般急速坠落,然后轻而易举的就穿过了黑甲大汉看似厚实的铠甲。
一剑惊心!
“噗嗤。”
剑身击穿铠甲,没入身体,正正好好插入了铁甲大汉的心脏。
“还不动手?!”
李三七转过身,连忙对陈星云大喊道。
陈星云紧咬牙,提起剑,朝呆立在原地的黑甲大汉飞身扑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声响,片片黑甲如雨落般洒下,残损的甲片坠入泥土,在凌乱的过地劲风中,便随着老旧腐朽的碎石枯叶,一起慢慢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