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的功夫,白光隐没不见。与此同时,那白影一阵剧烈颤抖,仿似经受着极大的苦楚,惨呼了一声,虚幻身形开始慢慢消融,紧接着,一只银狐始现出身来。
道通大叫道:“啊,这妖畜竟将内丹给了那小子!”
道悟失声呼道:“它的妖魄不是也……”
道通道:“妖魄藏于内丹中,自然也随着内丹进到那小子身体里去了。”
道通说着,大步向前,一把抓起那银狐,恨恨说道:“你宁肯舍了妖魄,将内丹给了那小子,也不肯让我得到。你是自己找死,也怪我不得。”说完,道通心念一转,引动长剑,就要奔那银狐当头斩下。
“师兄不可!”道悟大叫一声,心念急转,空中长剑斜刺里飞来,架住道通长剑。两剑相交,锵锵有声。
道通一惊又怒,大声道:“道悟,你做什么?”道悟道:“这妖畜妖魄已失,再不能为妖,师兄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便饶它一命好了。”
道通哼声,“赶尽杀绝?它宁肯将内丹给这小子,也不肯便宜你我,仅凭这点,我便留它不得。”
道悟道:“你我此次前来,只为降妖,如今它妖魄已失,你我也算除妖功成。有没有内丹,都无大碍。”
道悟说着,转头看向那银狐,见它脖颈上生了一团火红狐毛,甚是醒目,不禁眉头一皱,又接着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见这银狐像是罕有异种,师兄不如将它放了,也算体念上天之德。”
道通哼道:“妖魄不在还有兽魄,有了兽魄,它便能再聚妖魄,重为妖身。”
道悟诧异,“重聚妖魄?!说着容易,妖魄凝聚,一要机缘;二需时间。不说机缘,单说时间,就算是异种神兽,凝聚妖魄也要数百年之久。”
说到这里,道悟看那银狐已是虚弱至极,又说道:“你瞧它此刻如此模样,能够活命已是不易,又怎么再聚妖魄?”
道通冷哼一声,“我除一只小妖,还需道悟师弟你的准许么?”说着,不等道悟答话,斜了道悟一眼,又接着说道:“你敢断言,这妖畜今后一定不能再次为妖了?”
道悟一时结舌,愣愣不好回答,眼见道通眉头一皱,长剑震颤,又欲奔那银狐斩落,再也不好出手阻拦。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崖壁之上,有声音冷冷哼道:“尔等未免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又一个声音惊呼道:“啊,你做什么……”话音起时,此人尚在崖壁之上,话音未落,已呼啸着朝道通撞来。
道通想也不想,心念一动,长剑悬空一转,直奔来人刺去。
再有一个苍老之声远远传来,“小儿无知,还不收手!”声音响处,就见月光之下,一个老者,须发苍苍,自崖壁上疾射而来。人尚未到,一道金光已自其背后倏地钻出,一时惊虹漫天,夺人双目。
金光一闪而至,截住道通长剑,有金铁交鸣声响过,道通长剑登时被断为两截。断剑跌落地上,兀自嗡嗡颤动不休。
先前之人来势不减,大叫一声撞在道通身上。
道通一声惊呼,被来人斜斜撞飞,落地一滚,才止住身形。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轻飘飘,如幽灵般闪至道通身后,劈手夺过那银狐,一声冷笑,转身消失在月色之中。
空中老者大喝一声,“孽障休走!”金光再次疾射而出。
有声音从远处飘来,“叶老儿,当年落魂坡一役,你还记得否?”
老者稍一迟疑,心念催动,那金光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回射其背后,一闪而没。
老者自空中飘落,一双白眉蹙起,望向黑影隐没处,喃喃自语道:“是他们?”
老者正自凝眉沉思,忽听一旁有人大声哎呦起来,忙扭头看去,见一少年歪歪斜斜自地上爬起,捂住胸口,嘴里不停叫唤,表情极是痛苦。
老者摇头骂道:“臭小子,瞧热闹不要命了么?让你远些观看,你偏不听,得亏老夫来了,不然今晚有你小子好瞧的了。”
那少年呲牙咧嘴道:“七叔公,站在崖边尚且看不真切,你还要我远到哪里去了?”
说话少年十五六岁,面皮微黑,浓眉大眼,生的甚是精神,正是那崖上少年叶凌波。而这老者自是他口中的七叔公无疑。
老者哼了一声,道:“老夫哪曾想到,齐云观会差遣两个小辈前来降妖?若是观中前辈高人到此,只需飘然凌空,飞剑纵横间,便能将妖畜降服。若是那样,以你眼力,再远一些也是看得到的。像他们两个,只知缩在这谷里跟妖畜打斗,你即便离得再近一些,也难看的真切。”
一旁,道通也自地上爬起,望着老者,一脸羞怒道:“老儿住口,齐云观岂能容你非议短长?”
老者扭脸看他,道:“齐云观中,依据辈分高低,所穿道衣依次分为紫、黄、青、白四色,你身穿白色道衣,应是齐云观第四代弟子无疑,告诉老夫,你师傅是谁?”
道通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老者只凭衣着便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但他性子一惯骄横,又恨老者折损了他的飞剑,怒声道:“你管我师傅是谁,你又是谁?”
老者冷哼道:“观你言行,想你师傅应是那玄阳子无疑。”
道通哼道:“是又怎样?”
老者叹了一声,道:“那玄阳早年一向骄横,只是没有想到,多年过去,他不但自身毛病没有改掉,还带坏了下一代的弟子。”说到这里,老人摇头又道:“掌门师兄别的都好,就是对门下弟子太溺爱了些。”
一旁道悟闻言大惊,慌忙走上前来,面向老者,恭身一礼道:“晚辈道悟,乃是齐云观第四代弟子。”说着,道悟一指道通,又道:“这位是道通师兄,我二人同一门墙,师尊玄阳真人。道通师兄他个性鲁直,言语之中,但有冒犯前辈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老者看了看道悟,点头说道:“玄阳子门下也不都是这般不济。”
道通也瞧出这老者非同一般,虽听他言语之中辱及自己的师傅,也不敢贸然造次。但他心中憋着一团邪火,又听老者所说似是贬低自己,褒赞道悟,忍不住又怒哼了一声。
道悟一见,又慌忙说道:“适才见前辈所祭飞剑似与鄙观飞剑形同一路,又闻前辈称呼鄙观前辈真人掌门师兄,是故晚辈斗胆上问,不知前辈高姓大名,是否鄙观哪位隐世的前辈高人?”
老者笑道:“老夫隐世倒是不假,但高人二字却不敢当。”
道悟见老者似是不想透露身份,正要再问,忽见一旁那少年说道:“七叔公,您有如此手段,却为何看着我被人从崖上扔下,也不阻止?您快告诉我,是何人如此害我?”
老者咦了一声,调笑说道:“你小子被人从崖上扔下,都没能看清是何人害你,我又如何知道?”
叶凌波知他说谎,哼道:“人老嘴滑,满嘴胡诌,半夜三更不睡觉,又来这里作什么?”
老者瞪眼道:“你以为老夫愿意来么?还不是你爹娘烦的老夫没了办法。”
说到这里,叶凌波心中已然明了,嘿嘿笑道:“是你老指点我进山的,他们不冲你要人冲谁要啊?”
“臭小子,你好没良心。”老者说着,抬掌拍在自己嘴上,忿忿说道:“怪就怪老夫这张嘴巴,不该将这山中有妖之事告诉你们这些小辈,老夫这是自己作孽。”
叶凌波伸手扯过老着手臂,边摇边道:“我跟叔公开玩笑呢,你可不许生气。”
老人一张老脸绷起,哼道:“你这没良心的,幸亏老夫来的及时,也幸亏那厮并不是存心要将你摔死,否则,老夫那还有老脸去见你的爹娘?”
“从那么高的地方将我扔下,不是为了把我摔死,又是为了什么?”叶凌波不解问道。
老者笑道:“自然是为了救那小妖。”少年惊呼,“还有人要救妖怪?”
老者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奇怪?”接着又继续说道:“那厮虽不是存心将你摔死,但是你的死活,他却是不在乎的。若不是老夫及时赶到,你即便不被摔死,也被这位青年才俊一剑穿膛了。”老者说着,用手一指道通。
道通又怎能听不出老者是有意出言讥讽,但他也知道老者所说不错,若不是老者断了自己的飞剑,那一剑飞去,眼前这少年哪里还有命在。想到飞剑被断,道通又气又恨,但他畏惧老者身份,却也不敢造次,只能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叶凌波看了看道通,又瞧了瞧道悟,心中慨然道:“看他们也不过二十几岁,却已有了这般本领。我若能有他们本领的万分之一,也就知足了。”
叶凌波正自暗暗赞叹,忽觉小腹处突地一跳,接着一股热流猛的向上撞来,紧跟着胸口处莫名一阵剧痛,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老者笑道:“小兔崽子,你怎的了?被摔痛了?”说时,转眼看向少年。
月光下,少年一张脸如血色一般,红的吓人。老者心头一懔,拉过少年,一把将他上衣扯下。借着月色,众人看的清楚,少年小腹处,一个血红掌印清晰可见。
“泣血玄黄”老者一声惊呼,继而怒道:“好孽障!果然是他们!”
道通、道悟不由得暗暗心惊,却不知老者所说的泣血玄黄是怎么回事,但看老者又惊又怒,也猜出这血色掌印非同一般。
而在此刻,叶凌波又是一声惨呼,双手捂住胸口,一跤摔在地上。众人再看他小腹,那血色掌印已然变大了不少。
老者站在那里,脸色铁青,一对白眉抖个不停,见少年在地上不住翻滚,说了一句,“也罢!”缓缓闭上双目,过得片刻,头顶渐有氤氲之气蒸腾。
如此又过了一会,那氤氲之气越发的浓了,渐渐在老者头顶聚成一团。就在此时,那老者蓦地睁眼,大喝一声,一道青气自他口中蓦地腾出。
说也奇怪,那青气出口,并不散去,而是轻飘飘聚在一起,随着一阵扭动过后,竟幻化作一朵灿灿青莲。青莲浮在空中,如梦似幻,隐隐透着朦胧净洁之光。
老者盯着面前青莲,打手一指地上少年,那青莲似与老者心意相通,飘飘荡荡奔叶凌波而去。
“口灿莲花!”道通惊呼。
再看那青莲,飘飘落在叶凌波小腹之上,迎风晃了几晃,如落地生根般附在了那血色掌印之上。
青莲触体,叶凌波只觉有一阵清凉将那股上窜的热气瞬间压住,胸口的痛楚登时消了。
叶凌波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折磨了半天,心神已疲惫至极,此刻痛楚消去,心头止不住一阵迷糊,勉强半卧翘首,说了一声,“谢谢叔公。”便又倒下,不过片刻,便昏昏睡去。
见少年睡去,老者向道悟招了招手,探手怀中,摸出一块玉牌来。
道悟不敢怠慢,慌忙躬身上前。老者将玉牌递到道悟手中,指着叶凌波说道:“你将这少年连同玉牌一起交到上善师兄手中。师兄见了,一切自会明白。”
道悟吃惊不小,“面前老者直呼师祖师兄,难道他是……?”惊奇之下,道悟低头看向手中玉牌。
这玉牌呈椭圆状,颜色碧绿,成人手掌大小,一面刻着一座高山,山顶处有祥云缭绕,另一面却只刻着一个叶字。
道悟看罢,心头大惊,忙俯身下拜,连连扣头道:“太师叔在上,徒孙道悟给您老磕头了。”
道悟一边磕头,一边冲道通连连招手,示意他也过来跪拜。
道通眼见道悟见了那玉牌,竟尊称老者太师叔,他虽心有不甘,却再不敢强项,勉强跪下磕了个头。
老者受了二人跪拜,哈哈一笑,抬手将二人托起。打手一指那痴傻少年,问道:“这少年是人非妖,你们怎可用玄指印伤他?”说着,老人伸手在少年顶门轻轻一拂。
那少年受此一拂,突地打了个机灵,接着一下蹿起,指着道通大声叫道:“妖怪,妖怪,嘻嘻,你是妖怪,你是妖怪,你还我的小白。”言语之间已是疯傻十足。
道通心中实有不快,却也不敢发作。
老者眉头皱起,正欲说话。道悟已躬身上前,恭敬说道:“师叔祖,这少年是我二人所伤,道悟打算将他带回观中,请师尊给他治疗,不知您老人家以为如何?”
老者眼露赞许,点头道:“如此甚好。”
道通一脸怒色,道:“这人即便不是妖怪,也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齐云观乃是圣地,岂能容他玷污。”
老者眯眼瞧他,不耐说道:“若老夫所料不错,这少年是被你所伤了?”道通愣了一下,强自辩解道:“是又怎样,我又不知他是人是妖。”
“一句不知便能逃脱罪责了?”老者哼了一声,又冷冷说道:“以你的脾性,投在玄阳子门下,真是最适合不过了。”
老者说罢,也不管道通如何窘迫,仰天一笑,笑声未毕,身体腾空而起,大袖翩翩,如巨鸟般去了。
道悟慌忙俯身下跪,仰望老者去处,高声道:“太师叔走好!”
老者声音远远传来,“小子,今晚此间发生的一切,你回去后,须跟上善师兄细细说了。”
道悟大声道:“道悟记下了。”
道通见老者走远,怒哼一声,打了个呼哨,有巨鹤从空中扑下。道通冲天而起,跨上鹤背,也不理道悟,一个人驾鹤而去。
道悟摇头,转眼见一旁两个少年,一个独站一边,痴痴傻傻,嘴里兀自妖怪、小白的说个不停。另一个躺在地上,似是沉睡,小腹上青莲濯濯,一时倒将那血色掌印压制住了。
道悟轻叹一声,仰天呼哨,又一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