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天。
今天的朝霞依旧绚丽无比。
但青霖的目光却不再留恋天边的美景，她笑嘻嘻看着背对着她蹲在一旁的男子。
她喜欢看这个男人专注的样子，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喜欢看他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
她知道他并不是在驱逐暗伤，也不是在体悟术法，他只是在研究如何让嫁衣花种发芽。
她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选择一个人类，原来认真的人类真的很让人心安啊。
“喂。”
岳川慌乱的将种子放回手镯里，回过头来，“啊，怎么了，太阳出来了？”
“嗤~”，青霖笑出声来，眉眼满是柔情，“你会说故事吗？我想听故事。”
岳川呆了，他哪会说什么故事，原来戍守龙眼江时倒是听泽袍说过不少腥段子，但这叫自己怎么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出口？
岳川急智还是有的，他满口答应，“不过这个故事有些老套，你可不要嫌弃。”
青霖眯着眼点点头。
“说从前……”
“你坐过来点，你蹲那么远，我哪能听见。”，青霖心想，真是个呆瓜。
“好好。”，岳川笨手笨脚的朝青霖移了一段距离。
“说从前有个土匪，他是一个孤儿，在土匪窝里长大。
但他和一般的土匪不一样，他从小立志要做大将军，要做上等人，要威风，要娶世界上最美的女子。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真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年太子出游，遭部下叛变，被困深山。巧合的是，这个理想远大的土匪所在的土匪窝就在山的另一头。
这时候的土匪已经是土匪头子了。
他只身一人来到落难太子的营地，并取得了太子的信任，然后带领一团土匪投靠了太子。
乱糟糟但凶悍的土匪由太子手下的老兵指挥就不一样了，人多的他们突破了包围，回到了京都，土匪也成了太子心腹。
十年时间，土匪真的成了大将军，当年的太子也成了皇帝。
有一天，土匪，不，现在应该叫大将军了。大将军在林子打猎，他驾马追一头被射中的鹿，鹿没有追到，但他发现一位倒在地上的女子。
这个女子是如此的漂亮，像是天上的仙子，大将军看到这女子满身是血，便将她抱回府中。他坚信，这个女子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子醒来后冷若冰霜，对大将军不加辞色，看不上他的财富与权势。只是重伤的身体无法离开，便一直困在府里。
当年的小土匪，如今的大将军，像一个牛皮糖一样粘着女子寸步不移，百般讨好，甚至不理军事。
朝堂上有人说，这是大将军骄横，也有人说大将军在自污，但大将军一概不理，皇帝也不闻不问。
三天五天没什么，三个月五个月的纠缠，女子也受不了了，或是被感动，或是厌倦了大将军，女子直言道，我受了重伤，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多久。
大将军不以为然，继续腆着脸跟在女子后面。
大将军急，他手下的人更急，有个幕僚就出主意，要做一件大大的浪漫事，而且大将军留意到初见女子时她身上的白衣绣着梅花。
于是，每过一天，大将军就在宅子后面种一株梅树，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当等到第二年冬天，大将军把女子带到宅子后院，漫漫大雪下，干皴虬曲的梅树枝干上开了一个个小口子，或洁白，或粉嫩的小瓣梅花迎寒而放，一望无际。
大将军在女子旁边磕磕绊绊的说了一串情话，女子呆愣了半天，比这更大的场面他见得多，她只是觉得口齿不清脸皮厚的大将军很可爱，很有心。
大将军就这般拿下了仙女儿一般的女子。
大将军确实够情意，请太后收女子为义女，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婚后不纳一妾。女子确实勤俭聪慧，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帮助大将军在庙堂上站的更高。
两人一生合合满满。”
岳川说完了，挠挠后脑勺，“是不是很老套？”
是啊，这就是一个穷小子立志建功立业并娶到一个漂亮姑娘的俗套故事，而且年轻人明显没什么经验，说的太过简略，淡然无味。
但青霖明显不这么想，她很开心听到岳川说这些，轻笑着问：“那个大将军是不是姓岳啊？”
岳川讪讪一笑，没想到这个姑娘如此机灵，“是啊，这就是我父母的故事。”
听到“父母”二字，青霖明艳的笑容凝固了一下。
她碧绿的双眸变得极为深邃，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我也给你说一个老套的故事吧。”
岳川感受到青霖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低落，他点点头。
“在另一个世界，有一个叫青丘的地方。
这里生活着一群狐，相传这个族类是天圣九尾娘娘的精血所化，这个族群太庞大了，而且他们自诩血脉高贵，所以规矩就多，其中一条死律就是青丘狐族不得与人族相恋。
他们固执的认为祖先天圣娘娘就是因为人类才不得善终。
但终于有一只狐打破这条铁律。
她是青丘一族的圣侍，是那位圣女殿下身边的三位侍从之首，位高权重，聪颖过人，她这一生唯一的错误就是遇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儒宗的弟子，他写的诗很美，他吹得埙很温柔，眼光极高的圣侍很快沦陷在这个男人的曲里：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抛却了族规，与那个男人相恋，那个男人也离开了所属的宗门，他们在凡世乡野间隐居，一起看雾看花，赏月赏霞。
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孩。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与乡间凡人一起生活，就在小女孩五岁的时候，就在他们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曾是个求道之人的时候，不幸随之而来。
他，是天资卓越的修道天才，是宗门未来的支柱。她，是手掌大权的狐族圣侍，是一个大族的决策者。两人销声匿迹多年，他们的师长与族人在翻天覆地的寻找他们。
是青丘一族先找到。
青丘狐族勃然大怒，纵使是他们平日尊敬的圣侍大人，但在冰冷的族规下，她还是要死。
圣女殿下很失望。
她哭着对圣女说，自己可以马上死，但请父女可活。
圣女殿下非常憎恶那个来自儒宗的男人，圣女殿下对他说，你和你的女儿只有一个人能活。
那个男人笑着对她又念了一遍他们定情的诗，然后全身生起火焰，好像是叫什么丹青火，他****了，在火中，他一直是笑着的。
她也不哭了，她将躲在她身后一直哭个不停的小女孩送到圣女殿下身边，说，殿下一定要说话算话。
然后她扑向火中的他。
烧的干干净净。
那个男人的师门也赶过来了，都是一样的青衫高冠，他们看到了那个男人在火中死去，便与还未离去的狐族大战了一场。
这不过是一场泄怒的战斗，冷静下来的两方各自离去，但谁也不愿意带走那个女孩，他们都认为这个女孩压根就不应该存在。
女孩从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一下子变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是圣女殿下的另一位侍从收养了女孩，从那一天起，女孩没有了父母，只有小姨。
小姨将女孩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她希望小女孩能忘掉过去，忘掉痛苦，不要想着复仇。
在这个世界里，一个叫狐林的地方，小女孩待了四年，她的小姨惊讶的发现，女孩是青丘狐族难得一见的国色天香相，生来就有让万族心安的力量。
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这种力量便是祸根。
小姨便又回到原来的世界，为女孩找到一朵可以匿藏气息面容的花，戴在女孩发间，自己却迫于青丘的压力，回到了族里。
从那时起，女孩便一个人了。
故事就是这样。”
是的，这个故事依旧老套，书生与狐的故事有太多的版本在坊间流传，说书人对这个话题一直情有独钟。
这不过青霖说的这个故事也太凄惨了些。
岳川也能猜到，那位儒总弟子一定姓雨。
岳川知道青霖现在一定很难受，他看到她边说边流泪的样子也很难受。
他轻轻挪了一下，把右臂轻轻放在她的右肩，轻轻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