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怨恨自己的母亲?无论多么艰难,多么苦痛,她都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人,你这样的举动到底是因为恨的太深,还是爱的太深?
1.
程远昊在即将到家的时候接到电话,蒋至荣今天被放假,所以电话响的时候他只是斜斜地看了下号码,是未存的,有些奇怪。他不喜欢陌生电话,平常都是蒋至荣给过滤掉,自己专用的私人号码更是很少人知道。不顾,放着。只是电话继续响,不依不饶。
程远昊想起今天下午在江都疗养院见到的情景,本来心里就窝着一股火,此时正好借来发泄。
手机被摔至一旁。
只是,忽略了该手机属于的牌子,真正的耐摔,就是这样大力地挥出去,居然,没有零落出来,而且继续响。
程远昊妥协了。
将车停下,接起:“谁?”语气十分的不悦。
那边怔了一下,有点不确定:“是,远昊?”女声,似在哪听过。“我是,简澜的妈妈。”见没回答,竟然有些确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简母继续道。
“哦?考虑清楚了?”程远昊有些反感,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亲近地叫他名字。母亲在的时候,喊他,他会觉得愉悦,后来渐渐发觉自己这个名字来由的不太“正当”,慢慢地开始厌恶,在母亲去世后,程天南每每唤他,都带着嫌恶,就更让他对这个名字产生排斥。到后来,他几乎觉得,那不是名字,是头衔,是身份,甚至是在赤裸裸地嘲笑自己存在的人生。
“是的。我愿意给,前提是不要伤害简澜。”
“你不如说这是条件。”
“你怎么下定论都没关系,只要不伤害简澜。”
“是不是又想说,她和我之间存在血缘关系?”程远昊恨恨地想。
“我从未说过。”
“但你表露过那个意思。”
“我们不要纠结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交手续。”
“我尽快,短时间内可以交给你。”
“那就赶快履行。”程远昊不耐烦。
“远昊,”简母似不甘心。
“你不如叫我程先生。”程远昊忿然。
“你妈妈,走的时候,安静么?”简母终于问出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深藏在心里的话。
“你不配问这个问题!”程远昊再也没有耐心,直接挂线,将手机扔至一旁。
他永远记得母亲临走时是什么模样,从医生宣布她因药物依赖造成肾衰竭开始,她的余生就在疼痛和昏睡中度过。程天南不是没有给予治疗,相反的,奋力治疗过,只是除了金钱还需要可以替换器官,找寻不到,程远昊那时候太小,而且验型不配,所以就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人因此衰竭下去,到最后的几个月里,一直靠药物来维持,最后一天,他亲眼看着母亲忽然睁开眼,对站在不远处的自己招招手,他迟疑了一会,就是一小会,因为那段时间里,母亲已经衰弱到不成人样,身上除了药水的味道再也没有其他,年幼的他对这样的母亲产生了排斥和恐惧,但到底还是母子连心,他迈了步子,最后几步甚至是小跑,可就是迟了,那迟疑的一小会,就差那一小会,他连母亲最后温暖的手都没有握到,仪器发出尖叫声,母亲已经垂头,永远离开。
手在方向盘上使劲地砸,砸到喇叭无辜地尖叫,程远昊渐渐地安静下来,将脸贴在方向盘上,车鸣声继续,所幸是在近郊,来往人并不多。程远昊借着这样的尖锐,放下了所有的戒备,有眼泪缓慢地从双眸里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到方向盘上,再继续蔓延。
很少人知道,没有亲情却物质奇盛的童年是怎样的一种折磨。他渴求的只是父亲一个笑脸,一句温和的关心,但是得不到,永远都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冷落。看着连生日都同月的程寻被那样地娇惯,百依百顺,他不明白,除了母亲不同,到底自己有什么错可以让父亲这样地另眼看待。但是,要不到答案的,他不是没去要过,得到的无非就是沉默的一个背影,往往都是程远昊站在程天南的书桌前问,程寻在背后看着,很异样的眼神,不是同情或者厌恶,就是以一种温和的目光看着。程远昊读不懂那种眼神,只是潜意识地排斥,他不喜欢别人可怜他。秦晓荷离世后的两年,林木琴还在,一直对他们都很好,她是唯一给予了程远昊人生中一些温暖的人,当他是自己的孩子,对他关心,照顾。只是就短短的两年时间而已,林木琴的病来的突然,整个家乱成一团,包括向来沉稳的程寻。林木琴去世的时候,流眼泪最多的却是自己,而不是亲生儿子程寻。程寻那个时候就是锁着眉头,沉默着,吃喝不多,沉默仿佛是他人生中最可做的事。甚至于在母亲的葬礼上,他都没有掉过一颗眼泪。
2.
简澜到家,程寻送至楼下就走了。
很奇怪地在玄关处看到一双鞋子,是母亲的鞋子。
举步就迟疑了会。
母亲没在客厅,是在厨房,正忙碌地做着饭。见简澜回来,如常地招呼:“洗手吃饭吧。”
母亲这样的平静,反倒让简澜觉得有些难过,自己那日就那样抛下她跑了,不是不担心,只是那时候被复杂的情绪冲昏了头,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此就耽搁了下来。随即又想到那日在A城得到的消息,心里即刻又矛盾。
简母给简澜置好碗筷:“吃饭吧。”
简澜顺势就埋头吃起饭来。
待到七分饱,简母开了口:“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找个人可以让他断了念头,我是说,程天南,当时程家困难的不可想象,我了解他,知道最后结果他仍旧是选择以家为重,但是心里必然会纠结,我以为,我做这样的选择可以让他安安心心地去结婚,却拯救日渐败落的家。我太着急了,时间太紧,找不到合适的人,是你爸爸,忽然跟我说可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那个时候,我只知道他是你秦阿姨的男朋友,我不知道他们已经谈婚论嫁。我们认识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的,机缘巧合的,我对你爸爸一开始的确有些朦胧的好感过,但是在知道你秦阿姨也钟情于他,我仔细地考虑过,发觉只是好感,并不是那种恋爱的感觉,我只是猜测,毕竟之前从未与人交往过。我做了选择,你秦阿姨和你爸爸之后开始交往。当时没考虑的太多,我现在都后悔,如果我稍作考虑,有一点点的顾虑也好,之后的事就不会发生,宁愿痛苦,也只是我,和程天南二人。”简母有些说不下去,眼里渐渐满溢出泪水来。
简澜埋着头,详装吃饭,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只是眼见母亲这样痛苦,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内疚:“妈,”她是想说,说不下去就不要说了。简母摆摆手,执意要说下去。
“我就是像落了水,哪怕是根草,也抓来救命。你爸爸说要帮我的时候,我几乎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事后我还想,等过了这阵子,我会跟你秦阿姨说清楚,会恳求她原谅。我想,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的。我只是没想到,我跟你爸爸演的戏可以让你秦阿姨也误会那么深,为了更逼真,之前我们根本没和她打过招呼,她太善良,心软,我怕她会有破绽。偏偏那天的机会来的太巧合,还是在大家都在场的情况下。当你爸爸说,最终决定还是娶我的时候,我看到程天南脸色变了,你秦阿姨几乎就晕厥过去。事情转变的太快,就在我以为已经可以和你秦阿姨说出事情真相的时候,她忽然,去了程天南那边,还说,她怀了他的孩子,真是一报还一报啊!那天她说的那么真,她咬牙切齿地说,既然我可以抢她的男人,那么她也可以抢我的,哪怕就是做他一辈子身后的女人也可以,至少程天南会对她好。你不知道,那么善良和柔弱的一个女子,说出那番话来,在那个前提下,我,居然,信了。我后悔,很后悔,可是最后悔的是,我居然,真的就在那样的形式下,嫁给了你爸爸。小澜,妈妈错了,妈妈在几年后,竟然,真的爱上了你爸爸。”简母终于继续不下去,哭泣出声,一手支撑自己的额头,眼泪洒到桌上。
简澜慌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