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当你知道自己存活在世的唯一目标是那样可笑的一件事,你是不是能够轻易地承受下来?还是决绝地连自己都抛弃?
1.
病房里,只有仪器在响,轻缓有节奏,余下的,便是各人的呼吸声,深浅不一,简澜十分的均匀,冯玉婵有丝丝乱,而病床上未醒的程天南则十分平稳。
简澜给母亲移了椅子来,让她在程天南的旁边坐着,自己则站在母亲身旁,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她没有这样照顾病人的经验,更何况这个时候更多的是要顾虑母亲的心情。
良久,冯玉婵站起身来,走至里面的浴室,取了毛巾,放了温水,拧一把,然后再走回病床前,很轻地握起程天南的手,擦拭。十分仔细且轻柔,这样的举动让简澜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给自己擦手,不让她有一点点难受的时候。母亲曾和自己说:“这样我们小澜就不怕疼了,很快就会好的。”记忆里,母亲的笑容如此清晰,温柔。
擦完了手,冯玉婵又去换把水,给程天南擦拭额头。
简澜在一旁没有帮忙也未作声,她觉得自己此刻无论做点什么都很显多余,她不想给母亲心里添堵。
回来的只有程寻,程远昊并没有一起。
“可能,会瘫痪。”程寻简单地说了结果。冯玉婵的手哆嗦了一下。
简澜望了望病床上的程天南,再看看母亲,没有什么表示。
程寻却忽然问了这样一句:“阿姨,愿意在这里陪我爸一段时间么?”
这让冯玉婵和简澜都始料未及。第一个念头,冯玉婵就顾虑到了程远昊,她自然是十分希望能够陪在这样的程天南身边,但是程远昊肯么?他肯定会站出来反对的。
更让人意外的是,程寻接着说:“我大哥提出来的。”
简澜脱口而出:“他人呢?”
“回去了,公司有电话来。”
简澜立即抬步就追。
知道耽搁了点时间,跑停车场是赶不上,直接就往入口处跑。
刚停下大口喘气,那辆熟悉的奥迪就从里面开了出来,见有人挡路,按了一声喇叭,就一声而已,马上停止。车里的人清楚地看到前面的阻碍是谁。
简澜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程远昊放下车门来。
“为什么?”三个字,很清楚地表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程远昊却并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脸看她,看她因为一路小跑出的汗:“你跑这么快就为了问这三个字?”
简澜被问到。
刚才只见程寻进病房的时候自己心里忽然空了一下,但并没有十分的失落,可是在程寻说,是程远昊提出要让母亲陪着程天南时,她忽然就想追上他问问。至于这个答案是什么,对自己来说重不重要,都是其次,她只是想追上而已。所以在程远昊反问这样一句时,完全就没有了思绪。
程远昊的嘴角就挂起一抹笑意,车窗缓缓而上,阻断刚才的对话。
他不想把话题继续下去。
他更不能告诉她,在看到昏迷中的父亲忽然流下眼泪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错了。从来没见过父亲流过一滴眼泪,哪怕是红眼圈都没有过。可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流泪了。应该不是怕死,是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吧?比如,冯玉婵。
程远昊是这样想的。
他想到母亲临死的时候。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犹豫,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终身遗憾。
他不想让父亲也有这样的憾事。
他打电话给简澜,说如果想见最后一面,那话不是对简澜说的,是对冯玉婵说的。
在手术后,医生告知,可能半身瘫痪,而且余下的时间不多。
他不想继续下去了,至少,不要在这个关头继续。所以才对程寻说:“让她陪最后一程。”
仇恨会害死人,但是他不愿意有人死,更不愿意有人死的这样心不甘情不愿。
这些话,他怎么说给简澜听?他知道她会听不下去,甚至忿忿地要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有什么必要去说?不如就这样沉默着好。
2.
简澜看着车远去,自己还停留在原地没有反应。但是很清晰地感觉到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块。在他跟自己笑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什么都释怀了。但结果仍旧是惯有的冷漠。
难道她要如实告诉他:“我就是想,看看你。”
刚才程远昊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简澜第一次很认真地看他,盯着他的五官,仔仔细细地看,是忽然觉得或是发觉,原来程远昊和父亲有许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容貌,比如鼻子和双唇。不,那不是自己的父亲了,是养父而已。那么善良而宽厚的养父。
如果,程远昊知道自己的身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自己一样么?
简澜觉得有点不安,又隐隐地有些期待。
似不舍地往回走。
程天南在第二天早晨才醒来,一醒就看到病床前趴着一个人,还没想到会是谁,伸手摘了氧气罩,房门已经被来送早饭的张妈推开,见他醒,十分的高兴:“程先生醒了。”
程天南点点头,刚要问,趴在一旁的人忽然抬起头来,动作幅度十分的大:“醒了?!”双眼里尽是惊喜。
程天南在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面容时,怔住了。
张妈将早饭安置好,边还说着话:“我让冯女士去休息的,她不肯,非要守着,二少爷和简小姐让我由着,我就没再坚持。程先生,冯女士,你们先用早饭,我等会再来,有事就按铃,护士会通知我的。”
冯玉婵连连道谢,十分的客气,到底还是不习惯这样被人关照。
倒是程天南,忽然的就缓和过情绪来,示意她帮自己坐起来,然后招呼她:“来,吃早饭。”他都没有问,为什么忽然会出现在他眼前,甚至那么一点点的意外只在刚才有过一瞬间而已。
冯玉婵依言坐到一旁,正取了碗筷要给盛粥,却听到程天南惊讶的一声:“诶?没感觉了?”赶紧弯了身去:“哪?是腿吗?我去叫医生。”
程天南抓住她的手腕,摇摇头:“没关系没关系,这是我预料中的,来,吃早饭。”就仿佛,自己并不在乎一般。
冯玉婵看着他高兴地吃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这样做什么,没什么事,我说了,这是预料中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你看,至少,我还能自己吃饭,就算,就算是只能动动嘴,眨眨眼镜,也没关系,还是有人可以照料的嘛。”程天南倒是一副说笑的神情。这就更让冯玉婵心酸。
她走过去,握住程天南的手,哽咽的无法语句连贯:“我以为,以为你过的很好,哎,不懂事,那时候。小澜,我已经跟她说了。我是说,她是你的孩子。”
程天南到底还是没办法在这个消息里镇定自若,只是那么喜悦的事忽然全都涌过来,让他恍惚的有点似做梦,一时兴起,如当年一般和冯玉婵说:“玉婵,你掐我一把。”很严肃认真的表情。
冯玉婵愣在那:“你这是,高兴还是觉得做恶梦了?”
程天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终于,终于也是有孩子的!”
这一声长叹让冯玉婵纳闷的很:“这是什么话?程寻不是你的孩子?”
程天南笑:“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就不会那么放心地让他们两个人来往了。”
又是一个惊雷,冯玉婵几乎跳起:“什么?!”
一为程寻竟然不是程天南的儿子,二为简澜竟然是在和程寻交往!
“木琴当年也不是自愿的。我们约定好的,按照两家的要求结婚,但是不妨碍双方的感情生活,只是不能公诸于世,因为这婚礼就是为了让两家企业不受干扰。”程天南想起那年自己和林木琴在婚礼前的一次见面,那个时候林木琴提出这样的要求,让他十分意外,但随即就接受了。明白大家都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还有一点,我腹中的孩子,出生后可能要在一定的时间里跟你姓程。”林木琴说的那么坦然,十分的胸有成竹,她打听过,知道程天南详尽的感情生活。
果然,二人愉快地达成协议。
甚至于,对后来忽然穿插进来的秦晓荷,林木琴也接纳的很快。尽管她知道秦晓荷和自己一样,与程天南都是挂着一个表面上的关系而已。她甚至知道,秦晓荷腹中的孩子谁是父亲。让程天南允许孩子姓程,是为了保护。她以为,如自己的孩子一样,都必须要有个靠山,才可以生存下去,否则当身世轻易被人知晓,对孩子的成长和以后的人生都是弊端。
然而,谁也没想到,当时还在的程老爷子,对林木琴腹中的孩子十分的期待,以为是程天南的骨肉,对秦晓荷十分反感,直觉地觉得是第三者,连带不喜欢那即将到来的孩子。
如果不是林木琴坚持,甚至连名字都不会有。区别之大,显而易见。
只是,谁都没想到,忽然乱套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