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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隔心有眼(一)

我听见他在呼唤我。

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柔,一声声“沐盈”悠扬在耳。

我喜欢他叫唤我的声调,充满了柔情,仿佛每一下声带的颤动,都辐射出他对我的浓浓爱意,就像毒品一样,叫我为之上瘾。

我刻意不回应他,只在叫唤声中期盼着他的出现。我想看他找到我时,脸上既焦急又无奈的笑脸。那是我精神的美酒,只稍看上一眼,亦会酣醉。

然而,却出现了两个他,两个一模一样的他。

他们同时向我招手,同时冲我微笑。然后,他们同时拔出匕首,同时戴上相机,微笑同时变成狞笑,又同时举起匕首刺向自己的心窝!

我不知道该阻止谁,我不知道,不知道……

同时,相机闪起了一阵刺眼的强光。

第十三话:隔心有眼

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噩梦惊醒之后,年沐盈感觉就像有个巨钟在头顶敲响一样。那安静得聒噪的声音,既像是硬生生地塞进了耳朵,又像是从身体中奔涌出来一般,以压倒性的姿态,震得她脑袋发胀。

梦里的情景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就已忘得一干二净,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可怕的噩梦。——一个与前夫有关的噩梦。

甜蜜、恐惧、纠结,就是她对那个噩梦的印象。

她努力回想自己在睡着之前都干了些什么。是了,她当时正掰着指头在算时间,算着吕湘英他们到底离开了多久。

时间,对于眼下的世界来说,似乎已失去了意义。人们甚至连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再关心。她环顾了四周——这个用作隔离可疑人群的广播室,一个只剩下精神恍惚的儿童和憔悴不堪的老人的房间——细心一数,竟有十数人。她忽然觉得,如果那些“日军”是傀儡,那么这里的人,恐怕连傀儡都不如。

她实在同情这些小孩和老人,只因她从未亲眼目睹人的脸上会有这样落寞的神情。或许是出于饥饿,他们疲倦得连眼珠都懒得动一下,目光久久只停在一个方向,除了年沐盈爬起来时,他们才微微睃了她一眼,可马上又变得茫然。年沐盈很快就明白,他们的眼里根本没有焦点,只是眼皮闭久了会累,以致没有任何目的地睁着眼。

他们也没有半点表情,彻底放松着面部的每一寸肌肉,就像对周遭一切全无知觉,对自己的处境莫不关心,如木偶一般,或坐或躺的纵横在房间之中。年沐盈霎时又觉得他们很可悲,她从他们的神态中看不见任何期盼,看不见任何希望,一张张都是消极到极点的脸。或许说在这个房间中,生命虽然存在,但其意义却已荡然无存。

他们到底还活着吗?他们的灵魂还在吗?如果他们连自己本人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那么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天花上吊着一盏冒着丝丝怪味的油灯,火光还刻意调成最暗,说是为了省油。年沐盈不得不承认,这已经是最人道的对待了。房间的门是敞开的,是那个剃了头、嗓子沙哑的女法医要求这么做的,说是不能把人们都憋在一个盛夏的地下房间里,所以就开了门用作通风。年沐盈还记得她好像叫尤凤仪来着。

可尽管敞着门,这地铁站的斗室亦不会为此而迎来一丝风,房间依然闷热无比——大概整个地铁站都是这种情况。年沐盈十分想当然地猜测,把门敞开恐怕是为了让人们免除对密室的恐惧,心情能相对轻松一些。她素来不会把人往坏想,除了把她撇下在太空中的聂纪朗。

门外有两个人面向房间席地而坐,把守着这个小小的广播室。那儿漆黑一片,年沐盈分不清他们是男是女,唯独他们脸上的眼镜微微反着光,才让年沐盈看见他们的存在。

“你醒了。”这时,有人跟年沐盈说话。她循声望去,昏暗中勉强看见陈华声的容貌。“是的。”她如是回答道,又问:“我睡了多久?”

“不晓得。”陈华声摇着头说,“感觉快几个钟头噻。”

年沐盈揉了揉眼睛,尽量压低说话的声音,因为她察觉到他们的对话是昏暗中唯一的声音,同时也引起了门外的人的注意。“吕船长他们……”她本想问他们回来没有,但心念一转,发觉这样问十分愚蠢,因为如果他们回来了,自己就不会在这里,故改口问,“他们有什么消息吗?”

陈华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呆滞的目光说明他此时此刻对任何言语交流都提不起丝毫兴趣。

“我快要疯掉了啦。”正当年沐盈想找吴翠莺谈上两句的时候,她却如愿以偿地听见吴翠莺的声音,“都过了大半天了,吕船长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啦?”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对吕湘英等人的关心,倒像是在埋怨他们贪玩误时一样。“这里又闷又热又黑又臭,蚊子还在我耳边嗡嗡嗡嗡的叫。他们再不回来,我就要死在这里了耶。”她只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却不曾想到吕湘英等人可能早已死在外头——也或许以敌人的身份重新回来。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呢?我还那么年轻耶,我还不想死,我……”她说着说着,便捧着脸抽泣起来。

年沐盈猜想,久困已让她有点精神失常了,她在“逐日”号上就已经出现过不止一次这样的情况。

可这不能怪她。年沐盈也觉得,长时间被隔离在这里,精神不失常的才不正常,尤其是身边还有那么多失魂落魄的人。他们的表现与神态犹如一潭死水,与他们同处一室,只会觉得自己正泡在这潭死水当中,若不挣扎一下,很快就会被淹没。

这里简直就像一所精神病院。

年沐盈后悔了。她自问不应该让吕湘英出去。可是那个情形,已逼得他别无选择。昏暗中,她视线开始模糊,目光再难聚焦在任何一件事物上。她只觉得有无数黑点遮盖在眼前,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思绪一忽儿飘到儿时荡过的千秋,一忽儿飘到父母亲朋,还会无缘无故想起与吕湘英组织的家。

死水开始没过了她的眼眉。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时光,觉得多么自然,丝毫不受目前境况的影响。她也会为种种过往作许多光怪陆离的假设,她假设当年听父亲的话,考大学时选择法学;她假设没有打掉孩子;她假设从未投身航天事业……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这般不同。她用幻想重新编排了自己的人生,并深信着所有凭空而来的假设,觉得它们都是真的,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是这样做了。

但转眼间,她回过神来,那些虚构的、她认为是更美好的过往,就这样烟消云散。她又回到现实,挡在瞳孔前无法清算的黑点也被清洗干净,她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昏暗的房间、呆滞的人们——她似乎明白到,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呆滞,因为就在刚才,自己也是如此。

耳边仍是吴翠莺喋喋不休的唠叨,她也不觉得烦,因为她可以沿着吴翠莺的声音,重新找回自己的知觉。那总比胡思乱想要好。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段时间。昏暗之中,年沐盈仿佛听见谁在念念有词。“假的,假的。”但这声音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或许是因为声音太轻,轻得好似呼吸声一样,早已为人所忽视;也或许因为其他人要么老态龙钟,要么年幼无知,除了腹中的饥肠,根本谁也不关心谁。

“假的,假的。”年沐盈看了看陈华声,又看了看吴翠莺,但他们一个木然呆滞,一个神经叨叨,说明了他们也不关心那个声音。

年沐盈也不去打扰他们,只竖起耳朵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很快她就发现,声音是来自离自己不远的房间角落。她眯着眼往那儿看去,“假的……”却仍是看不清,只好往那儿再靠近些,“假的……”她几经辛苦,才看见说话的人是谁。那是一个老妇人,她最大的特点就是蓬头垢脸、披头散发。然而在这个房间中,这个所谓最大的特点也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共通点。

“什么假的?”年沐盈冲口问道,然而她并非真的想知道答案,而是想就此与对方攀谈起来,因为她觉得对方还残留着些许思想。老妇人缓缓抬头,从遮盖双眼的乱发缝中觑视着她。她虽然看不见老妇人的眼睛,却能感到被凝视。她不禁觉得拘紧,却并不单纯是因为对方过分关注的目光,更因为她感到那目光之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锐利。

“假的,假的。”老妇人仅以吐气来发声,嘴唇藏在颧骨与鼻子的阴影中似动未动,只有脸颊上微微抽动的皱纹能证明她确实开过口。饥饿似乎连她说话的力气也夺去了。年沐盈本想把谈话更具体化,但她发现对方似乎只会喋喋不休地说着“假的假的假的”,至于到底什么假的,却只字不提。

她本以为在这个对精神执行着酷刑的环境中,还有人与自己一样,试图保持头脑的清醒和知觉的敏锐,彼此若能聊起来,或许能减轻思觉倍受折磨的痛苦。殊不知,却又是一个神智失常、胡言乱语的人。

她感觉自己活像是精神病院里唯一的正常人,最无奈的莫过于她不能为了与精神病人聊天而把自己也弄成精神病。

很快,她就对那个老妇人失去了兴趣。就在自己不为意之际,一个身影爬了过来,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膝盖,把她吓是浑身一震!“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原来正是那个老妇人。她很是激动,身体不停在发抖。这股激动劲儿透过她枯枝般的双手传递到年沐盈身上,致使年沐盈也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年沐盈心头扑腾扑腾地跳,只拼命地摇着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我观察过这里所有的人,”老妇人一面说一面举起食指,指着年沐盈的眼睛,“但我只从你的眼神中看得出,你是这里唯一一个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的人,”然后又指着年沐盈心脏的位置,“也是唯一一个魂魄还在心里的人。”

年沐盈心头一凛,觉得老妇人说的话竟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觉又有了兴趣。“那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来到这里之后看见了什么?”老妇人不答反问。

“我看见了上海变成一片废墟。”年沐盈不加思索答道。

“我不是说外面的世界,”老妇人指在地面,“我是说这里。”

年沐盈微作迟疑:“我看到了……一个用作避难的地铁站。”

“还有呢?”

“还有像我们一样来避难的人们。”

“还有呢?”

年沐盈环顾四下。“还有就是这些……失魂落魄的人。”

“很好,这已经足够了。”老妇人把脸凑近年沐盈,“而我要告诉你的,就是你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避难所,我们也不是来避难的人。”老妇人惨然道,“我们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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