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窗外传来声声虫鸣，淡黄色的灯光映照下，杯壶、桌几、人和衣饰的影子都被拉长在榻榻米上，幛子纸糊成的拉门打开着，露出外面的庭院和围墙，还有悬在夜空的一弯月牙。
“啊啊！烦死了，我出去一下！”
好像是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氛围，名为藤原妹红的少女腾的站起身，转身向外走去，想事情本来就不是她擅长的方面，坐在这里脑袋都大了。
“妹红——”上白泽慧音看着那白发掩住的背影，喊了一声，少女微微停顿，然后摆了摆手，从院子里飞走了。
池小白看着眼前这一幕，默不作声。
矮桌旁现在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抱歉，妹红并不是在针对先生。”上白泽慧音躬身道歉，长长的发丝从耳边垂了下来，“失礼了。”
池小白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心里却也对那个白发少女的性格有了些许了解，应该就是那种面冷心热，内里善良的类型，从她一路耐心跟着自己，然后帮忙驱散异常的行为就知道了，脾性有些暴躁，但也算通晓情理，对自己的那次误会没有过分的无理取闹。
想到前世见到的一些公子小姐，无理还要闹三分呢，更别说有理了。
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香气馥郁，倒是难得的好茶，茶水入肚，唇齿留有余香……眼看着气氛又要陷入沉闷，他默默叹了口气，于是开口——
“上白泽老师……”
“啊！”上白泽慧音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子，“先生有什么事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却是知道她们是什么想法，村子里突然出现这种异常，而自己貌似也是受害者，接下来的打算如何，她肯定也觉得不好开口，那位藤原妹红也是，所以才跑了出去。
真是……他想了想，这才找到一个词来形容她们的这种做法，优柔寡断，换作前世的他的身份，这种当断不断就是大忌，如果这次的事情非常严重的话，她们这样子肯定是非常严重的失格了。
与其说是温柔，到不如说是愚蠢，集体与个人相比，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哪个更重要，如果这等取舍都不知道，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了。
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谁叫自己是弱势的一方……
他于是看着少女澄澈的双眼，眉头紧皱：“嗯……我对这东西也不放心，所以想了想，能不能拜托两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了。”
上白泽慧音先是愣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露出温婉的笑容：“那是自然，就劳请先生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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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晨光熹微，东边的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微风吹过树梢，带来些许沙沙声响。
这是一栋典型的日出国古代民家住宅，围墙用砖石砌成，木制的房屋走廊，中间夹着半边宽的前庭院落，几颗粗壮的梧桐就围绕着墙体而栽，一边是池塘假山，一边是青草花圃，小巧而精致，却也只有在真正的古时候才能见到这么正宗的传统庭院风格。
他住在寺子屋的宿舍。
便是昨晚商量好的事情了，他拜托两名少女调查解决自己身上的异状，作为配合需要，他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大概都会待在这里了……说是这样说，他想的清楚，在没有弄清起因的情况下，其实更主要的应该是隔离，前世对那些重型传染病的患者差不多也是采取这样的做法。
也顺便问了一下这里是在镇子的哪个方位，回答说是最北边，快要接近郊外农田的地方了，一个寺子屋开得这么偏僻，倒也是有些奇怪。
不过两人都是非常人，用常理揣测好像也不应当，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吧。
这里当然不只一个寺子屋，作为镇里的初等教育机构，整个镇子有好几所分布在不同的位置，规模有大有小，大一点的配备了好几位老师，小一点的就只有一位，比如上白泽老师这里。
虽然规模小了点，但是招收的学生也是不少，周围这片区域的孩子差不多都到这里来上学的，包括那些大家族的子弟，所以还是有些不同的地方在里面，记得前世听说的寺子屋可是面向庶民开办，那些贵族子弟也不屑于到寺子屋去……
差别就在这里。
也可以看出镇里的阶级制度了，即使有到别人家里做管事、当护院的，也都是一种雇佣关系，不过食人米禄，一定的衷心当然是有保证的，时间长了之后，也就发展为一种另类的主仆关系。
只不过没有强制性的约束罢了。
吱呀一声开门轻响——
目光看过去，房屋正对着的木门被拉开，一位戴着奇怪帽子的银发少女从外面款款走了进来，步履平缓，一边似乎还在沉思着什么，直到经过旁边的池塘时才回过神来，先是茫然的望了望，然后看向了这边，脸上浮现出些许讶然的神色，转向这边走了过来。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在这里，他于是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打了个招呼。
“慧音老师早啊——”
“啊……”上白泽慧音顿了一下，然后也学着样子招了招手，似是对这种新奇奇的打招呼方式感到有趣，“小白先生也早——”
飘逸的银发微微摇摆，她停下脚步，一同站在了梧桐树下，看着继续做着缓慢动作的池小白，姿势怪异。
“是在练习什么体术吗？”那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好奇。
“呃……”他想了想，双掌缓缓推出，“算是拳法吧。”
太极拳的简易版，也应该算拳法……吧？
“是吗？”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婉，“妹红那里倒是有一些招数，小白先生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学一学的。”
“唔……再说吧。”他随口答道，却也没有拒绝。
那个白发灼眼的少女是有真本事的，不过……摇了摇头，他再深呼吸了几次，算是完成了今早的作业，望向等在旁边的少女。
“……慧音老师有事吗？”
“啊……是过来叫先生吃早饭的。”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关于两人的称呼，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别看上白泽慧音性子温婉宁和，一幅好说话的样子，但她对礼节这东西着实看得太重，该说是什么官家小姐吗，他的印象中也只有在那些封建大家庭才能培养出这么守礼教的姑娘小姐了，起先听得她一口一个池先生觉得别扭，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年龄，于是建议对方叫他阿白就行，结果不同意，不知道是不是初次见面尚不熟识，反正后来争来争去就叫他小白先生了。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不过身为现代人，对这些也不太看重，所以作为回敬，他也干脆称呼少女慧音老师。
“那就走吧。”
微风吹拂，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脚步声逐渐远去，夹杂着断续的对话声。
“小白先生……是在吐纳……？”
“什么吐纳……”
“就是……吸气呼气……”
“普通的……”
“哦……”
吃饭还是在昨晚的那个地方，其实与宿舍只一墙之隔，在房屋的背面，但是走过去就要绕着围墙转大半个圈子才能到，此时早市还没开，所以街道上也没几个人。
跟在少女身后踏进打开的木门，经过碎石小径，再有几层石阶，就是那个有着书香古韵的空旷会客室，房间中央的小桌上已经摆放了一些粥饼小菜，卖相非常好看，还有一碟碟的红枣花生、桂圆枸杞，都是补气滋血的，在这个时代应该算作药用。
池小白微微一愣，倒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一餐。
“弄这么多应该很麻烦吧……”
“哪里的话，要是妹红在的话还要更多一点呢——”她轻轻笑着，招呼着坐下，“先生坐吧，地方狭小，我和妹红平常也是在这里进餐，如果招待不周，还望见谅了。”
“这都不周了，以后我哪还敢招待客人。”
“先生说笑了……”
一阵客气过后，碗筷声响起，两人开始进食，过了一会儿，池小白再次愣住了，看着身前的粥菜——这也太好吃了吧！感受着味蕾残留的香味和甜味，那滑腻而甜酥的感觉，这么些天来，一直吃着自己或雾雨伯父做的饭菜，还以为这个地方的味道差不多也就这样，没成想终究还是见识少了，就这么一餐早饭，跟前世品尝过的那些所谓名菜也不遑多让了。
“……怎么了？”
“没事……嗯，很美味……”
“是吗？真是太感谢了！”上白泽慧音看起来很开心，“我都是照着历史上的菜谱做的。”
历史上的菜谱？那是什么菜谱？淡淡的疑惑闪过脑海，他眨了眨眼，却也没有太深究。
“……说起来，藤原小姐不看着我没关系吗？”
他身上的异状还没弄清楚，假设照她们所担心的那样来个突然爆发什么的，不就没人处理了吗？
“我也可以的。”
“呃……”诧异了一下，他望了一眼少女，棕色的眼眸，柔和的东方面孔，除了打扮怪异了一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娴静的人类少女，虽然他也知道这想法不靠谱，眼前的少女应该和那个藤原妹红一样，不是普通人，但是人的主观印象就是这样，下意识的就给人贴上标签了。
“倒是看不出来。”
“大概因为现在是人类形态的缘故吧。”她抚了抚头发，也没有感到气恼。
“人类形态？！”
“诶？小白先生不知道吗？”少女略有些惊讶，“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看着池小白疑惑的脸色，她迟疑了一阵，说道：“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应该是半兽吧……”
那是什么？听到这个词，他是真的愣住了，知道不是普通人，但没想到连人类都不是么？
“嗯……虽然由自己来说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兽人的话先生应该听说过吧！”
“啊……这个听过。”他点了点头，脑海倒是闪过一些长着獠牙绿皮肤的身影，或是那些猫耳长尾巴的萌物。
“我是后天性的那种，变身后就是白泽……”
后天性？还能变身？听到这个，池小白再次一愣，这才意识到这里的兽人应该与自己印象中的不是同一个含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