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玲沉吟片刻,缓步来到方雪兰身后的床边坐下,江昊泽也随之就坐。
方雪玲一边看着妹妹的背影,一边喃喃地对江昊泽说道:“那是三个多月前的事儿了,那天傍晚我放学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隐隐约约地听见屋里好像有争吵的声音,当时我并没有开门,只是轻轻地伏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江昊泽的思绪便随着方雪玲的诉说回到了三个月前……
伏于防盗门上的方雪玲侧耳倾听着门内父亲的争吵声,“劳务公司的钱这么多年来他刘致远拿了多少?我只是开办了个公司,他刘致远和韩书记都干什么活儿了?业务都是我在做,什么操心费力的事,哪件不是我摆平……”
“……这么多年来,劳务公司的收入哪次我不是只拿了两成……”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们做事,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了……”
方雪玲正欲往下倾听时,忽然门里没有了动静,躲在门外的方雪玲正兀自诧异,忽然房门打开了……
方雪玲的思绪回到了当下,继续对江昊泽说道:“紧接着,便有个人从我家走了出来,身上还有血迹,我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好,便夺路往楼下跑,谁知却被他抓住了,我死命地咬他的手,他吃痛便放开了我,我一路跑到楼下,但是我人小,又是个女生,跑不快,不一会儿,他便追上了我,连连捅了我好几刀,便匆匆地走了。”
江昊泽边听边暗暗记在心里,当方雪玲说完后,江昊泽问道:“还记得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吗?”
方雪玲愤恨地答道:“当然记得了,他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肤色偏黑,两眼无神,给人的感觉挺冰冷的,类似于麻木的那种感觉。”
江昊泽心下暗道:果然是赵俊奎!下手竟然这么狠毒,连小姑娘都不放过!
方雪玲窥探到了江昊泽的心中所想,神色有些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叫赵俊奎?你认识他?”
江昊泽一愣,随即转念一想:多半方雪玲看到了自己心中所想。
于是解释道:“在调查你父亲死因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么个人,不仅如此,我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是被他所赐。”
方雪玲更是吃惊,有些花容失色地惊问道:“你是说,你的死也和赵俊奎有关?你是被他杀的?”
江昊泽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实这个人只是个杀人的工具,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另有其人。”
方雪玲问道:“是谁?”
江昊泽答道:“我正调查这件事,但是刚有些眉目便做了鬼,现在还不好妄下结论。”
方雪玲这时是又气愤又不甘,恨恨地说道:“他连警察都敢杀,到底是谁会有那么大的背景?我一定要在我轮回之前,将这件事查出来,哪怕要花上个十年、二十年。”
江昊泽看着方雪玲坚定的神情,心下多少有些敬佩眼前的这个碧玉年华的小姑娘,于是说道:“其实据我的分析和根据你刚才所说的话语,你爸爸多半是因为利益纠纷而遭人毒手。
如果你对你父亲有更多了解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尽管我们现在已经变成了鬼魂,但是我也和你一样,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就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方雪玲坚定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好的江叔叔,我一定全力协助你,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另外咱们再去结界想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阳世的人帮助我们。”
江昊泽也赞同地应道:“那我们一言为定,但是你先答应我,不得擅自行动,如果获得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一定要和我商量,然后我们一起行动,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方雪玲应声道:“嗯,我答应你,我绝不擅自行动。”
于是二人又看向方雪兰的背影,只见这孩子时而起身上卫生间,时而又回到座位上看书学习,浑然不把门外的电视机声音当回事儿。
直至将近午夜时分,方雪兰这才上床就寝。江昊泽和方雪玲已然起身静立多时,当下,江昊泽见方雪兰要入睡了,便回避道:“雪玲啊,你们姐妹俩好好聊聊吧,我去门外等候,聊完了就出来找我吧。”
方雪玲应声道:“好的江叔叔,您自便吧。”
于是江昊泽便出了房门,在客厅的沙发上静坐沉思,而方雪玲待妹妹方雪兰的阳气渐渐退去,便开口唤着妹妹的芳名,“雪兰,雪兰,雪兰……”
不一会儿,方雪兰的魂魄便脱离了肉身,径自坐起身来,眼睛似睁非睁,似闭非闭,朦朦胧胧之间看见眼前有一个依稀熟悉的身影,待看清楚时,轻声叫道:“姐姐?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方雪玲见妹妹的魂魄识得自己,喜出望外,不禁泪眼含笑地说道:“妹妹,姐姐我好想你啊!”
只听妹妹方雪兰继续说道:“你说什么?姐姐,我听不到。你是来看我的吗?”
方雪玲一惊,原本以为自己能听到她的声音,想必她也听到自己的声音,谁知,竟然是这种结果!方雪玲不无失望地含泪看着妹妹方雪兰,只呜咽道:“妹妹,姐姐我来看你了……”
方雪玲此时心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如何告知于妹妹,只喃喃说道:“我原本以为你能听到我说的话语,原来你听不到。
妹妹呀!我和爸爸先你而去,心中万分得不舍,可是又无可奈何,人祸突然而至,我们又避之不及,只留下年幼的你在这险恶的世上,你一个人得怎么生活呀?”
话到此处,方雪玲已经泪珠盈睫,心想:纵然你现在听不到,我也要把想说得话说与你听,万一你要是有心倾听呢?
于是接着说道:“妹妹啊!虽然你现在因为条件所迫,不得不寄人篱下,但是你要坚强,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帮助你的,等你中考结束后,你就考个能住宿的学校离开这里,爸爸给你留下的钱足够你读完高中,上完大学的……”
方雪兰静静地伫立于方雪玲身前,怔怔地看着姐姐,缄默不语。
只听方雪玲继续哽咽地说道:“……在你能独立之前,不要把钱借给任何人,还有,因为你现在孤身一人,对你别有用心、觊觎你条件的人也不是没有,一定不要轻信他人,学会‘怀疑’。记住:‘忠奸莫以言辩,善恶无以智分。’妹妹啊!雪兰啊……”
方雪玲话未说完,但见妹妹方雪兰的魂魄渐渐消褪,好像要回到肉身之中,只听方雪兰幽幽地说道:“姐姐,我不会想你和爸爸的,我以后也不会想任何人,不思念任何人。你知道想念一个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吗?”话音刚落,方雪兰的魂魄便尽数消散,回归于肉身之中。
方雪玲泪眼婆娑地看着熟睡中的方雪兰,心中抑郁之情难以言表,纵然心有千言万语也只能欲说还休,涕泣不止。回想刚才妹妹所说的话语,心痛失落不已,如针刺蚁咬一般,不是个滋味儿。
待方雪玲出了房门,来到客厅,江昊泽见其眼有余泪,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心知其心中所感,只见方雪玲蹲在地上呜咽哭泣,江昊泽虽有心安慰,但觉得此时还是让她哭吧。
人之辞世,生者痛矣,死者亦然。
方雪玲哭得累了,拭了拭眼角余泪,江昊泽这时来到身边,说道:“人也见着了,哭也哭过了,那就打起精神来吧!找出凶手,查明真相,还亡者一个清白,给生者一个交待,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没关系吧?能担当吗?”
方雪玲点了点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江昊泽,说道:“我没事,正如你说的,现在我们应该找出凶手,查明真相,江叔叔,你说吧,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其实江昊泽此时也全无主意,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已是冤魂之身,既触碰不到任何物体,又不能同阳世之人沟通寻求帮助,纵然是有心伸冤,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此时方雪玲如此一问,江昊泽也颇感无奈地说道:“雪玲啊,叔叔虽是刑警出身,但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就算现在像你这般托梦给亲人,但叔叔的儿子年龄还小,恐怕担不起这么大的事情,此为其一;
再说,我生前掌握的诸多情报并不十分充分,如果叔叔贸然行事,托儿子将材料上缴,恐怕只会给亲人带来祸事,所以,现在我俩最好能慎重行事,三思而后行。”
方雪玲听出了江昊泽心中所虑之事,也理解作为一个父亲,比起自己更担心家人安危的良苦用心,正所谓“投鼠忌器”,亦或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诸如此理,乃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于是说道:“那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天可怜见,念我们一片精诚之心,会给我们指引一条明路。”
江昊泽这时也点头应道:“对,只要我们不放弃就行了,会有办法的,不必急于一时。”
江昊泽对方雪玲的善解人意颇为欣赏,于是接着说道:“雪玲啊,跟我去认识一下我儿子吧,他和你年纪相仿,说不定以后,他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方雪玲略加思忖,心想:反正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便应声道:“也好,江叔叔,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