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曦的心空白白的，她的世界一切都空白白的。
只有那个声音在回荡：“这是你的生母，你的生母，你的生母，生母……”
顾晨曦呆滞。
这个词好熟悉又好陌生，她曾经无数次得听到过，看见过，在学校因为这个词被嘲笑过。甚至每次路人大手牵小手，孩子握着棒棒糖依靠在母亲身边撒娇时，她总会涌起莫名的酸意。嫉妒，愤恨，羡慕，埋怨。可始终岁月能抹掉一切。古灯燃尽，滴滴残留的烛泪堆积在心中，染了些灰尘，终是尘封了。
当封印被解开，却已不是当初的感觉。
似乎没有人舍得打破这一室的悲哀气氛。
顾晨曦静静站着，反复打量着墙上成熟版的自己。
是这个女人。
让她从出生开始没人爱没人疼。
玩具是别人剩下的。
衣服是别人剩下的。
连零食也是别人剩下的。
也是这个女人。
让她从出生开始就活在孤独悲戚的世界里。
从小到大收到的眼神不是怜悯就是嘲笑与叹息。
有那么几年，她仇恨世界，仇恨全人类。
她知道，那是嫉妒，与生俱来的嫉妒。
她恨她，深入骨髓，恨不得将她挖出来好好啰嗦一顿。
可她终究是她的母亲。
她的身体里留着的是她的血液。
所以她感激她。
不仅感激她赐予她生命。
更感激她，赐予了她超出常人的敏锐以及疯狂却内敛的骄傲。
甚至感激她，是她让自己活在嫉妒的火焰中，直到那个少年的到来。
顾晨曦忍不住得微笑。
那一年，那个少年衣衫褴褛闯入她的世界。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眼底的骄傲与自信，那份冷漠就像自己封印在纯洁微笑后面那颗支离破碎的心一样。她好奇，好奇他的高傲，好奇他的冷淡，更好奇他身为孤儿却与生俱来般的高贵气息。那种气息足以让她深深埋在心底的嫉妒火焰疯狂燃烧，直到吞噬掉这个冒牌的“孤儿”。
上天夺走了一个人的一样东西，自然会赐给他另一样东西。
她天生就拥有敏锐的感觉与成熟的思维。
直觉告诉她，这个少年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从此，她开始千方百计得缠着他，调戏他，专门用脏乎乎的手触碰有洁癖的他。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见钟情，少年似乎经常受到女生的追捧也这样认为。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种感觉，是火焰在噼里啪啦得燃烧。
那只是叛逆的她想要将这叫做“江辰朗”的少年化作灰烬。
脑中一股晕眩袭来，弄得她天旋地转，顾晨曦扶住千斤重的脑袋。
仅存的理智让她清醒，顾晨曦明白自己的记忆已经开始零零碎碎得回来了。
“晨曦。”亦柔柔终于忍不住担心地喊出声，“你……怎么样？”
“死不了。”顾晨曦强扯个极其难看的微笑。
只手撑在心中似乎摇摇欲坠的门上，恢复过来的她神情如孤寂的死海一样淡薄冷漠。
顾晨曦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一划而过，用两指轻轻搓了搓，微薄的一层尘埃。
“和其他地方不同，几年前这里有人打扫过。”
她的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像一杯微凉的白开水。
“是我的父亲？难不成他也变成一张黑白照片了？”
调侃的语气，波澜不兴却让人眼前一刻炫目的眼神。
老管家摸摸自己的胡渣。这种要死不死的德行和几个月前的少爷简直一模一样。
只可惜少爷最近神经质喜欢扮纯良，否则这两个恶魔撞在一起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天崩地裂。
为人子女，即便愤怒，即便仇恨，可亲人的灵位前总是要清扫的。
亦柔柔想要帮忙，顾晨曦微笑着谢绝了。掸掸角落头还盖着尘土的扫帚和畚箕，开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得清理房间，特别是那张黑白照片，除了扫清了灰尘，还用干净的抹布擦了三四遍，然后认真抹干，用嘴巴吹掉一些顽固的水珠。如果是外人，定以为是相依为命的母女离别的画面。
顾晨曦没有别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十月怀胎生了她，她在她死后做一些事情也是应当的。
也算让自己求个心安理得吧。想着，顾晨曦干活更麻利了，嘴角还扯着笑容。
亦柔柔站在一旁傻乎乎得琢磨。
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女人内心更彪悍的吗？
就算是从未谋面的陌生母女，如果是她，估计也会稀里哗啦的哭个半死。
而这个叫做顾晨曦的女人却只是呆愣了一瞬间，连眼底浓浓的悲哀与自嘲也能在几分钟之后瞬间平复，然后换上往常的平淡表情。她无法想象，真不值得该说她是坚强好，还是不孝好，又或者是没心没肺。顾晨曦明白亦柔柔的想法，也就丝毫不排斥得接受了她一切的形容词。
谁叫她是顾晨曦，孤儿院里面出来的魔头。
顾晨曦忙得热火朝天，一直默不作声的管家突然问道：“难道小姐就不怀疑少爷是在骗你？”
这是他的疑惑，也是替自家少爷问的。心思缜密的少爷甚至连解除顾晨曦疑窦的解释都安排好了，人证十几个，物证资料加起来能压死一个人。却不想从进到这个房间，看到这张照片后顾晨曦竟然连怀疑都没有怀疑一下，就顺理成章得全盘接受了，还在这里辛辛苦苦搞卫生。
很奇怪。
她明明是多疑的性子。
这点连洛司辰也没想到。
至少她应该来个反问吧。例如“我的生母？”再配上一个超级惊讶的表情。
而她仿佛一进来就认定了墙上那女人照片主人的身份，瞬间进入状态，又瞬间抽离状态。
短短的几分钟，她可以直接省略掉那些怀疑的部分直入主题。
“因为告诉我这个答案的人是你，而告诉你这个答案的人是洛司辰。”
就是那个几年前被她整得整天冷着脸的小子，也是害得她丧失记忆的混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那么相信洛司辰。
相信他的每一句话，相信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亦柔柔，包括老管家。
这可能就是一种幸福吧，她是也该结束掉自己安全感缺乏的状态了。
即便独立久了，心中仍然是放不开，仍然是排斥其他人住进自己心中。
可洛司辰确实已经是堂而皇之，而且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住进去了落地生根了。
放手一搏吧。
就算这次失败，大不了再伤心一次。
就当是早死早超生，给自己的子子孙孙多个讲故事的题材。
《我奶奶和洛少的二三事》搞不好以后她孙子写书就用这个题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