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于现我爱你时候如果当我回头…如果我终于愿意此后夜夜为你点亮—盏归家的灯火你还会不会会不会站在原地等我
一
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是在街边的大排档。六月的最后几天，大学四年的同学像曾经拢合在掌心里的蒲公英种子，手一摊开，被风吹散。初初离别的气氛延续到如今，心底里涌动的潮水已经渐渐的平息。只有些微的惆怅和惘然是绕梁的歌声，缓慢而悠长的在心尖上打转他和宋对坐着喝酒几个月来已经习惯扎啤的气味，头一仰，就顺着喉咙流下去，胃因为那一刹那的冰凉而微微的瑟缩。喝得有点多，趴在桌子上同他说话，咯咯地笑，然后突然朝着他的身后使劲地挥手，他叫，白白他转过身去，看见她。
黑色宽大的T恤，棉布裤子，挎包。她的头抬起来，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见宋她轻轻地点一下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刘海细碎挡在她的面孔上。没有笑容。
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他住在校外自己租的房子里面，没有回家。工作八月份开始，所以那一段时间感觉百无聊赖。北京的炎热让人浮躁，而寂寞轻易可以带来癫痫。除了偶尔同家里和蓝通电话，他找不到任何别的消遣。
蓝是他的女友。他们是一个系的同学，在一场晚会上认识，然后同居。蓝的工作也定在了北京。她在电话里面告诉他，程，爸爸妈妈不同意我那么早回去。返京的车票订在了八月初。
他把空调开大，昏天暗地的睡觉。醒过来的时候，抓过手表看一下时间，然后拖着拖鞋去楼下的饭店吃饭。有一天他突然发现楼下开了一家网吧。门板是木制的，歪歪斜斜地挂着招牌，名字叫"呼拉拉"。奇怪的名字，他抬一下眉，推门进去。
在第三排角落的那个位置，他看见她。的刘海将她的侧面覆盖，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她来。这个女孩子有叫人触目惊心的冷淡他记得第一次当她的目光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手臂上的毛孔开始收缩。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
她在用OICQ聊天。打字的速度相当快。手指苍白，留着很长的指甲，敲击在键盘上短促而尖锐。偶尔一些时候，她会停下来，抽一支烟。她的姿势相当的纯熟但是散淡。深吸一口，然后将身体轻轻地靠上椅背，看着QQ里面那么多跳动的头像，一个字也不回一个小时之后她起身结账。这一次她穿的依然是一件黑T恤，七分的仔裤，把香烟、火机、钱包还有手机握在手里。从始至终，她没有看他一眼她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轻轻地把身体转向她坐过的那台机子，移动鼠标，搜索到了她的OICQ号码。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一点加速。
二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都在"呼拉拉"里面看到她。每次都坐在那个固定的位置，聊天然后抽烟。网吧里有很多附近的高中生在玩游戏，时常爆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但是她总是旁若无人的样子。
他开始试探性地同她聊天："为什么名字要叫白白呢？""拜拜，再见。再也不见。"七月底的时候，她在他眼前消失掉。接连三天没有在"呼拉拉"里面见到她后，他想她可能是回家去了。她红色的头像开始一片黯淡。
几天之后，蓝回来。他没有再去过"呼拉拉"。
他同蓝做爱。空调的冷气让裸露的皮肤微微战栗。他进入她熟悉而温暖的身体，她紧闭着眼睛发出低低的呻吟。她一遍一遍喊他的名字，她说，程，我爱你。
他俯下身来亲吻蓝的脸，忽然想起她的样子，她长长的指甲敲打键盘的声音，她淡漠隐忍的眼神。他突然感觉身体里面有潮汐一波一波聚集。他在剧烈的颤抖里面抱紧蓝的身体，温暖的眼泪从脸上滑落。
这样的晕眩而空虚，蓝趴在他的胸口睡着，他终于为自己点上一根烟。
八月中旬，他和蓝都开始上班。
他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助理。每天早晨坐一个半小时的公车去单位，晚上在车站等蓝，然后一起再坐一个半小时回来。
蓝说，程，我们搬到市里去住好不好。学校附近的这处房子位于郊区。她已经开始厌倦穿着高跟鞋挤在公车里面，一站就是一个小时。混杂的气味和汗水让她每天到达公司都狼狈不堪。
他不能同意。他和蓝工作的第一年，薪水都相当微薄。市里的房价不是他们暂时能够支付的。
蓝开始有怨言，程，你为什么不同你父亲开口，或者让他直接替你在北京买套房子，反正我们也是要结婚的。
他在反复的解释之后开始沉默。他渐渐感觉自己和她无话可说。在她的抱怨、愤慨和哭泣声里，一句话也不说，坐在一边抽烟。
九月的一个周末，他终于在网络上面看见她。重新闪亮的红色头像，似笑非笑的脸。
他：hi她：hi。
他：你消失了很长时间。
她：呵呵，出去游行了一次。
他：觉得有一点疲倦。
她：生活总是让人无处着力他：有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她：很多事情需要坚持是因为对己对人的责任，不要探究意义他：可以和你说说我的现实生活吗？
她：呵呵，为什么不可以。
他：原本一直以为你对他人的现实琐碎不会感兴趣她：不感兴趣不代表我不会接受。如果对方需要倾诉单位的电脑上面不能使用QQ。在一些闲暇的时候，他开始给她写信。他对她诉说他现在的生活，诉说他和蓝的矛盾。他说，白白，我感觉自己的锐气已经在一点点消磨。
她给他回信，她说锐气是翅膀，将它折起来，放弃飞翔的梦想，学习如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行走蓝已经不用他每天在车站等她。说我们调了下班时间，我每天可以比你提早回来他把她的信打印出来，一路上反复阅读。天气渐渐的凉下来。他再次感觉手臂上的毛孔开始收缩。
他很久没有和蓝做爱。有一些夜里蓝的手臂贴上他的胸膛，但是他假装沉睡毫无知觉。他对白白说，或许是因为身体消磨得太多，激情已经消退，又或者是工作现实让人疲倦。
白白问他，程，你爱她吗他突然回答不出来他似乎从来不曾对蓝说过一句我爱包括在身体沉沦的那一刹那，他亦没有对她许过一句诺言。他在新年的晚会上认识她在后台要他的电话号码。然后他们约会、做爱、同居。两年的时候，习惯了彼此的气息他觉得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上海女孩，非常的美丽，会撒娇。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睡觉，毕业一起在北京找到工作，继续在一起。觉得一切都这样顺其自然。有没有爱情都该如此。
如果生活没有变动，等大家能力足够，结婚生小孩。这样生活下去。
他惘然地问她，白白，这样算不算爱。
她呵呵地笑，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别的人能给答案。
三
12月的某天，他写完一份资料突然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跑到洗手间里面看见自己面色苍白。他把手掌贴上额头，感觉灼烫。他请了下午的假。
一直裹在被子里面睡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房间里面窒息阴暗。他抓过表来看，是下午6点。蓝还没有回来。
他站到窗边去把窗帘拉开。大口大口地喝热水。然后他看到一辆车缓缓停在楼下，蓝从里面走出来。
那一个晚上他们吵架了。蓝说那是他们部门的经理，他喜欢她，一直开车送她回家。她说谁要同你一样每天坐公车。
他为她的直白不讳而感觉自尊的受伤。他推着她，他说，你去找他啊，你去找他好了。
她气愤地看着他，程，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如果不是爱你，我早就和他在一起。我何必还这样天天挤公乍去上班。你有哪里可以同他比。
他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然后看着她号啕大哭，拿起皮包奔出门外。
蓝一直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他正常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蓝已经取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他没有开灯坐在床上抽烟。感觉开始漠然。两年前从蓝留在这里过夜的第一天起，她开始慢慢地往这个房间里面填充她的东西。先是睡衣，后来是小的洗漱用品，再后来是一只大箱子。她再也不回宿舍，正式同他住在一起。原来一切的推翻真的是可以这样轻易。只需要几个小时，她将她的气息清除干净快圣诞的时候，北京开始下雪。车子在路上如蜗牛爬行。有一些冷风穿过车窗的缝隙拍进来，他觉得自己手脚僵硬。沿路的店铺都挂出来MervChristma的标语。圣诞树上小铃铛闪闪发亮。
蓝给他打电话，她说，程，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把我推出去。现在我过得很好，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白白在信里面说，程，如果理由是为自己争取更好的生活，那么一切行为都无可厚非、离散是家常便饭。我们总要放弃一些人，或被一些人放弃。不要仇恨，恨一个人需要比爱更大的勇气。那一个晚上他抽了一包烟。暖气很充足，可是依然觉得寒冷黑夜那样漫长他终于拨打她的号码，他说，白白，我是程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安静的，甜美的，像一只柔软的手掌贴住他的心脏她说，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他的声音压抑。他告诉她他是宋的同学，他曾经见过她。他对她说起"呼拉"。他是从宋那里得知她的电话号码。
他觉得自己开始惶恐，他不知道她是否会突然挂掉他的电话。他记得她曾经同他说，她不喜欢曲折的方式，亦不喜欢暗存机心的交往她沉默了一会，然后问他，宋都告诉你什么她是宋同乡的师妹比宋小一级，爱上长她两届的师兄，名字叫做晨晨一直有自己固定的女朋友。后来有一天那个女孩子在自习室里找出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甩了她一个巴掌。冉后来晨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出国。
她听完开始轻轻地笑你看，程，我也是一早被放弃的那个。
四
她同他的正式见面，是在圣诞夜。灯光迷离的酒吧里面，她坐在他对面抽烟微笑。同几个月前比起来她温和很多，唇角总是带着笑可是她的眼睛里面始终云雾深锁，不见阳光。他感觉心里有一些东西无声无息地碎裂。
我是见到你之后才开始抽烟的。刚开始的时候，经常的咳嗽。我知道你只抽七星。我总是看不清楚你的样子。你的头发长了。我很高兴你能出来见我。
他开始语无伦次。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子总能让他感觉青涩失措。
她一直微笑，然后闭上眼睛拨开刘海，说，那么给你十秒钟，让你看清楚我的样子那一天他们两个都已经喝多。最后的时候，他说，我有礼物想送给你。他把自己的外套拉开，然后一只手伸进去掏出来一支含苞的玫瑰。因为一直包裹在衣服里面，花瓣已经有一点皱。她伸手接过来，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她说，程，谢谢你。然后凑过身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还是一样给她写信。偶尔打电话给她。因为一直看起来勤恳的表现，他开始受到主任的重用，不再只分配他一些类似打杂的工作。她说，程，一切都在好起来。
除夕的时候，他陪同父母去参加一个婚礼。辉煌的大厅里面人群络绎。新郎亲吻一下新娘的脸庞，然后底下掌声雷动。他突然想起她。她潮湿的嘴唇如蝶翼一般擦过他的面孔，她身上花草气息的清香，她的面容是角落里盛开的茶花，她说，谢谢你，程。
他跑到酒店外面去给她打电话。他对牢手机半天，终于说，白白，我很想念你。
她轻轻地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追求她。新年之后，他买了一台电脑，一直陪她聊天到深夜。他给她打电话用孩子一样的口气，他说白白，每天上班很累，你要是不陪我吃晚饭，那我就不吃了。
那是他生命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每一天早早起床，坐公车去上班。工作因为有了越来越多的施展空间，所以整个人看来忙碌并且充实，意气风发的样子。在午饭后的一点点空闲，他给她打电话，约晚上吃饭的地点。下班的时候在公车上他给她发短信，不断汇报他还有多久就可以到达。
她总是坐在饭馆角落的那个位置。听到他的声音，然后抬头对他笑。
"呼拉拉"在一次黑网吧清理过程中被关闭。后来改成了一家书店。他路过的时候，会觉得失落。可是马上就笑出来，因为她，已经在他的身边。
吃完饭，他总是要坚持送她回宿舍。夜里的风还有一点点寒。他看着她把衣领拉高，脸缩进去。他想伸手去拥抱她，可是他没有勇气。
他在晚上会一直挂在线上等她。他已经开始准备司法考试，买了很多书，一边看一边注意着她的头像是否亮起来。她已经有一点点无可奈何的样子，她说程，不要这样同我浪费时间。工作已经够辛苦，你要早点睡觉，或者专心看书。
可是他做不到。如果她不上线，他就会一直等。他总要等到她和他说晚安，才会心满意足的把机器关掉。然后去洗澡，躺到床上，抓起书继续看，直到不知不觉睡过去，书本自手边滑落。直到第二日凌晨的闹钟炸弹一般将他从睡梦里惊醒他还是在不停地往下瘦，可是精神却始终保持亢奋。似乎每日那样少的睡眠，丝毫不能让他感觉困顿。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他吃晚饭的感觉，可以让他暗自手舞足蹈。
她的建议十分客观，比如他们不该那样见面，比如他无需送她回宿舍，又或者他不该那么晚才睡觉。可是他置若罔闻。他说，白白，我很好，真的很好。如果没有你在，不能见你，那我就会不好，很不好在她面前，他总是说得支离破碎。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儿童，稚气的，着急的。
然后她看着他，温柔地笑。她探手去触摸他的脸，程，你已经这样瘦。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他想立刻反手去捉住她的手指，他想说，白白，那么你答应我，到我的身边来。
可是他还是不敢。他怕这样的一次突兀会否定掉所有日子来他克制的积累。他没有把握她会怎样的回答他。他只能把自己的手在桌底紧握成拳。仿若呆愣地看她如水一般沉静的面孔。
然后他的世界开始在一刹那炸裂。心脏急速跳动中几乎听到风声和雨滴。她对他说，程，让我来照顾你。
五
幸福来得这样突然。
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只是接过了他的钥匙。她用他的洗发水和沐浴液，穿着他的衬衣睡觉。下班回来，会看到桌上摆好的饭菜。她对他微笑，接过他的公文包。晚上，他坐在书桌旁看书。她趴在床上看小说。或者把电脑搬到客厅去上网。有的时候，她会先睡着。对他说一声晚安，然后钻到被子里面去。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她会拍他的脸。然后起床为他准备早饭。为他拉开门，说路上小心。听见他咚咚咚下楼的脚步声。然后才回去睡回笼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