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眼睛
沙都前，七皇子施展尘缘尽灭的那一瞬间，黑衣人没有选择与之正面对战，反而身化万千，直接附在了沙都数十万人身上。而七皇子想要杀死黑衣人，只有一个办法，杀掉所有人，一个不留。
数万铁骑冲锋，只是为了把自己撞死在七皇子面前，给七皇子压力。因七皇子使用尘缘尽灭，以及黑衣人控制的这些人有黑衣人的一部分特性，所以并未有太血腥的场面。
黑衣人察觉到七皇子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于是对最后的数百人解除了控制，只是禁锢了他们的行动能力，控制他们坐下的马匹，数百人带着仇恨，怨恨，诅咒撞死在光屏障上，鲜血长流，碎肉乱飞，彻底烙印在七皇子心中。
七皇子被彻底震动了，没有嘶吼，可是那数百张疯狂而狰狞的脸，如刀刻一般，深深的印在了七皇子心中，如一片血色阴影，遮盖了光明。
数万铁骑就这样死去了，七皇子心中寒冷。转头寻找西方那唯一的光明，只是映衬着光屏障上的血色，落下一半的夕阳，带着一股鲜艳的红色，照在七皇子的眼中，分外刺目。
七皇子沉默了，光屏障收进体内，上面的鲜血滴落在身上，似乎还有些微热。眼前的地面上只有一对衣物，那些人死的什么也不剩，灰飞烟灭！他们有错吗？七皇子自问，他没办法回答，若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依旧会如此选择。
只是，这种选择的沉重，是现在的他难以背负的。
没有看一眼不远处的四人，七皇子走向了沙都，真正的战场还在那里，他将在那里面对更大的残忍。
大祭司双眼紧缩，略微有些心疼的感觉。七皇子是皇族中他最看好的人，所以他才会把那股力量给他。现在七皇子所面临的一切选择与煎熬，都可以说是因为他而造成的。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造就了七皇子，还是毁了七皇子。今天，或者明天，他不敢想象七皇子崩溃的一幕。
谢明紧紧的盯着走向沙都的七皇子，双拳紧紧握在一起。他数年的心血，就这样没了，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谢明嘴角有些苦涩，天意弄人！
沙都城完全是模仿帝都修建的，有八条主干道呈放射状分布，无数的小道纵横交错。所有民居横列在街道两旁。
在最中心处是城主府，和八条主干道相连。四周由近及远分列着一些大户人家，四处城墙边是最下层的平民居住的地方。
此时，七皇子在南门口，站在一处民居前，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他走进去后，会面对怎样的艰难抉择，可是走到了这里，就不允许他再回头。
“我会结束你们的梦魇，但你们会成为我一生的梦魇！谁对谁错？”七皇子由内而外的感觉到冷，冷的是心，是血。
推开门，很简单的院子，两间简陋的房间，门口绑着一条狗，没有叫，没有动，只是盯着门口的七皇子。院中一旁堆着一些杂物，另一边是一些柴木，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七皇子走进大门，想着左边的房间走去，手按在门上，用力推开。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一个人。这是一间卧房，被划分成几块，不难看出是几个人一起住着的。虽然很简陋，但是很干净，能看出这家人虽然贫苦，但是很勤奋。
扫视了一周，七皇子走进了另一间房。这里堆满了杂物，是一间厨房。在七皇子正对面，坐着一家人，应该正在吃饭。一共四人，一位老人，一个孩子，一对夫妻。
老人坐在上位，双目无神，但是还是认真的看着门口的方向，想要将七皇子深深的看在眼里。左手坐着一个中年汉子，筷子整齐的摆在桌上，正在侧头看着七皇子。那是怎样一双眼睛？茫然，惊慌，不知所措。
右手处是一位妇女，正在盛饭，手上的饭碗还没有放下，也看着七皇子的方向。背对着七皇子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也盯着七皇子。
七皇子站在门口，看着这四人的眼睛，看着他们恐惧而不知所措，却又无能为力，不能动作丝毫的惊慌，七皇子艰难的抬起了腿，迟迟不敢放下。
他就要杀掉这些人吗？这些人和他无冤无仇，甚至不曾见过一面，他们只是在家中如往常一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晚饭，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而他们就要死去。
手中的剑嗡鸣，似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感受那种刺入血肉的感觉。七皇子能对着几个人下得去手吗？不知道，可是他能就这样离开吗？不能！
慢慢走向四人，七皇子尽量避免不去看四人的眼神。面对中年汉子抬起手中剑，金黄色的光芒闪耀，在剑上附了一层。很简单的将剑刺出，可是七皇子却用出了全部的力气。
没有丝毫的阻塞感，在剑刺破皮肤的刹那，剑上的金光就涌入了汉子身内，和城外那些人一样，汉子直接化作光雨，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一堆衣物。剑依次刺入其他三人体内，一样的场景在七皇子面前闪过四次，七皇子走出了房门。
在大门口，那条黑狗依旧在盯着七皇子，眼中似是有些不一样的光彩。七皇子抬剑，一条绳子掉在地上，黑狗已成为虚无。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都是一样的场景，没有丝毫的变化。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黑衣人控制，都沾染了黑衣人的一丝特性，而黑衣人被没有让他们反抗，只是让七皇子去杀。
这是一次心灵的对战，是一次意志的交锋，输赢只在七皇子，走下去他就赢了。
再次走到一户门口，大门敞开了一扇，七皇子走进去。这家格外的小，小院前后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一间就要倒塌的茅屋。屋前坐着一位老人，手中拿着镰刀，身边还放着一堆。
看样子老人是以在集市买镰刀而生存，眼下就要到收获的时候了，老人准备了很多镰刀要去卖。只是，今晚之后，这些镰刀就再也用不上了。
老人和之前所有人一样，浑浊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的位置，盯着走进来的七皇子。
那一刻，七皇子有种转头就走的念头，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他能走吗？走到老人身前，闭着眼将剑刺入来人胸前，有一股阻塞感传来，七皇子大惊，睁眼看到了进城后的第一滴血流出。
老人面带诡异的笑，眼中却有着疯狂。这是一个半操控的人，他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感觉，手中剑能感觉到明显的阻塞感，有鲜血流出来。
老人胸前那一抹红色，再次染红了七皇子的双眸。没有直接抽出剑，反而用力刺进了老人身内。是想快速解脱老人的痛苦？还是想解脱自己？那一刻，七皇子脑海一片混乱。
没有再看一眼，七皇子疯狂的跑了出去。
然而，时间不长，七皇子再一次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下一家的门口，推开了大门。
或许老天也感觉到了今夜的不平常，迟迟生起的月，带着微微的红，印在七皇子的眼中，好像是被血色染红的一般。
十家，二十家，一百家。七皇子第一次感觉到，沙都城原来这么大，城里的人是这么多。
月上柳梢的时候，七皇子来到了这一条主干道的最后一家。
朱红的大门高有丈五，两扇赤铜打造的门死死地关着。门前有两尊石兽，高大威猛，警惕的盯着过往的人。
七皇子站在门前，神兽摸着石兽，冰冷的感觉让思绪略微平复了些。走进大门，手按在门上，用力推开。从推开的大门缝隙里看进去，七皇子恨不能转身就走。
这家的前院很大，完全不像普通大户人家。七皇子抬头，终于看到了匾额上书着的几个大字：平王府！
帝国所有能封王的都是皇族，七皇子不知道这是第几代王府，但是肯定是皇族的人。而此刻，他就要向这些人挥动屠刀，尽管他们不相识，可是体内留着一样的血，七皇子眼中留下泪水。
大门洞开，门内的场景清晰的展现在七皇子面前，宽大的院中，四周是无数的火把高悬，院内站着数不清的人。七皇子终于明白为什么前面的几家大户是空着的，人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盯着站在门口的七皇子，尤其是最前面的一人，身着华贵，应该就是此地主人。七皇子艰难的走进大门，在这些人面前站定，双手抱剑，腰深深的弓了下去。
“对不起！若有来生，风青再来偿还，诸位走好！”七皇子说完，再也不敢去看那些眼睛，那些疯狂的眼神，都在诉说着他的罪恶。
此后的时间里，直到死亡，七皇子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无边无际的，各种各样的眼睛，盯着七皇子，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