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察合台汗国特别是东部察合台汗国,就不能不说起朵豁剌惕部族。这个部族有时也被汉语翻译为“杜拉特”,不过,我们还是按照比较接近于蒙古-突厥语言习惯的“朵豁剌惕”来称谓吧。
他们对中亚黄金家族影响之深远,要追溯到察合台汗国的实际创始人、铁木真次子察合台身上。我们知道,铁木真带领蒙古骑兵横扫中亚并成功占领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把这片土地中的牧场和百姓分封给了窝阔台和察合台两个儿子,只是一些没有遭到很大破坏的城市和农耕地区由帝国中央政府进行直接管理。
在十三世纪初期和前半叶,窝阔台和察合台两系团结一致,主要精力集中在了争夺帝国皇(汗)权上,一度流恋于回归蒙古本部和都城哈拉和林,因而在中亚的经营并不是其重点所在。察合台为了稳住后方,就大力扶植随军来到中亚、同为蒙古民族的朵豁剌惕部族,不仅许配以妻女,还把天山南北地区都置于该部的实际控制之下。
只是到了十三世纪下半叶,由于拖雷系人马牢牢把控了帝国的控制权以后,已故窝阔台汗的一个孙子、勇武不亚于忽必烈的海都,以其强势手段,在中亚地区占有了无人匹敌的领导地位,这段时间的朵豁剌惕部族等势力强大的部族不得不继续服从和服务于声名显赫的窝阔台和察合台后裔们,于是才从人们的聚焦中暂时隐去了。
但是察合台给予朵豁剌惕部族的权力却是相当大——他在世时,把自己领地管理机构的主要职位基本交给了该部族贵族人士担任,同时还赐予其上层人物以以下七项特殊权力:一,可以使用鼓。要知道,在黄金家族刚刚征服了中亚的时候,担心当地人民组织暴动和反抗,绝对禁止他们使用鼓的,包括对蒙古人也是这个政策,唯独对朵豁剌惕部族网开一面。二,可以用旗。旗帜在冷兵器时代是非常重要的战争武器之一,既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用于向他人的宣威。三,朵豁剌惕部族首领的侍从可以和察合台家族诸王一样使用显示王权的纛。四,该部族首领可以佩戴箭壶。按照黄金家族的习惯和戒备心理,一般是不允许外人在自己面前携带箭壶的。五,可以拥有和察合台系汗王一样的狩猎权限,比如使用共同的牧场,比如同时可以进行狩猎活动等。六,该部族首领是汗廷的世袭异密(大臣、首领),意味着处于一人(察合台汗王)之下、万人之上的政治地位。七,在察合台汗王面前,该部族首领的座位要比其他所有异密的位置更近,其他人则远在一箭射程之外。
即使是窝阔台系海都强势地控制着中亚的时候,他立察合台汗王之前都要遵照上述习惯,即要经过朵豁剌惕部族同意后才正式公布察合台汗王人选。
但是由于不是黄金家族的近缘血亲,所以该部族只能充当“选汗者”的角色,而无法自登汗位。这个情况一直延续了将近400年左右的时间,伴随着察合台汗国的朝朝暮暮、起起伏伏。
这样,察合台系汗王与该部族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制衡和平衡关系,既互相依存,又存在斗争,因为在统一的察合台汗国内部,还有多个有相近实力的部族存在,所以朵豁剌惕尚不能独揽大权。
在察合台汗国裂变为东、西两部以后,西部汗王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多个权臣部族各自拥戴各路小诸侯,造成西部察合台汗国从整体角度讲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而东部察合台汗国的汗王世袭相对正常,并且朵豁剌惕部族“一枝独秀”,不像西部那样有多个部族互相倾轧,因而到秃莱克、不鲁只和哈马鲁丁三兄弟时,该部族就基本把控了汗国的大权,汗王多数由他们拥立,如果不听命于他们,则汗位难保。即使比较有为的脱忽鲁铁木尔汗,虽然通过战争和个人魅力一度统一了察合台汗国,但在内部对朵豁剌惕部族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脱忽鲁铁木尔汗曾经与之进行过斗争,比如利用不鲁只死后该部族的权力空白期,让其年仅七岁的幼子忽歹达接任异密职位,而不惜开罪于哈马鲁丁,旨在消弱该部族巨大的势力和威胁。但在脱忽鲁铁木尔死后,哈马鲁丁还是用政变形式杀死了他的儿子伊剌斯火者汗及其家小。即使侥幸生还的唯一幸存者黑的儿火者后来在忽歹达帮助下即位,那也只能说明察合台汗国前期和分裂后的东部察合台汗国的汗权,依然牢牢掌控在朵豁剌惕部族手中。
脱忽鲁铁木尔汗在先祖察合台给予该部族七项特权基础上,又增加了两项:第八,出自朵豁剌惕部的异密可以不用奏请汗王批准,就可以自行任免千户长;第九,准许该部族出任的异密及其后代所犯的九种罪不被聆讯。即使出了这九种罪的范畴,也还有特殊的规定和与众不同的审讯方式。
黑的儿火者汗即位后,对不鲁只之子忽歹达感激涕零(后边有详细描述),又在先汗的基础上给朵豁剌惕部族首领增加了三项特权:第十,在宴会上,当汗王的侍从人员在场时,该部族出任的异密之侍从也可有两人在场,一人负责为汗王的饮酒进行服务,另一人则负责服务于异密,而所有场合中只有汗王和异密的酒具是专用的;第十一,汗廷所有公文均由异密盖印,不过汗王的印信盖在在异密之上而已;第十二,该部族出任的异密日常可以和汗王平起平坐。
所以,察合台汗国由于在察合台生前就没把统治基础打好,造成朵豁剌惕部后来更加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而且实际操纵汗王上百年,东部察合台黄金家族成员们逐步蜕变为其部族的傀儡和工具。
由于朵豁剌惕部族的传统“势力范围”主要在中亚东部即今天中国新疆哈密以西包括帕米尔高原南北部分地区,而察合台汗国在完整时期的地域还包括了费尔干纳盆地直至今天土库曼斯坦共和国和伊朗东部、阿富汗等地,这样一来,该部族操持汗王选拔的特权必然在其势力范围之外遇到强硬挑战,也就是造成察合台汗国后来分裂为东、西两部的重要原因之一。
至于“剪除”了朵豁剌惕部族忽歹达异密的歪思汗以后的东部察合台汗国的再次分裂,成为若干互不统属的、被明朝称为“地面”的若干小汗国,也是由于朵豁剌惕部族由于和察合台系后裔们在“共同成长”中所造成的部族内部权力、利益分配不均,直接导致各自分别拥立不同的黄金家族成员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