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穷寇莫追。但乐毅追的分明就是穷寇。由此可见,乐毅不是一个前怕狼、后怕虎的人。
乐毅所采取的战术很有特点,简直算得上是孤注一掷:甩开身后的城镇关隘不管,也不与地方小股部队纠缠,而是大踏步长驱直入,穷追猛打,以压倒性地打击来摧毁齐国的抵抗意志。
事实证明,乐毅的决策是正确的。
齐国人心果然崩溃,燕军兵临临淄城下。
就在这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生命中的临界点。
此人就是间谋苏秦。
苏秦无疑是聪明的,乐毅所以能势如破竹,毫无疑问,苏秦的连环计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但苏秦似乎又是不明智的,他应该在乐毅发起攻击之前,金蝉脱窍,脚底抹油,及时脱身,但他没有--有可能是走不成。
不管怎么说,事实是,苏秦拍着胸脯担保燕国不会反齐,结果恰恰是燕国给了齐国最致命的一击,这就意味着苏秦的间谋身份完全暴露了。
如梦方醒的齐湣王焉能轻饶得了苏秦?骗我去死,你也得比我先死,而且是不得好死,齐湣王一定这样想。
结果是,咬牙切齿的齐湣王车裂了苏秦。死时,苏秦大约五十来岁。
关于苏秦,宋代诗人刘克庄题咏一诗云:“常产常心论,平生不谓然。晚知苏季子,佩印为无田。”我认为,这首诗很精练地概括了苏秦的一生。
苏秦给人的印象似乎是忠诚的,三十年如一日,跟着燕昭王混。但实际上,三十年如一日,苏秦却是投资于他的田产。
想当初,苏秦的父母嫂妻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要没有以“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的态度对他,是否会好一点呢?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假设这种情况没有出现,苏秦在战国之世那样的熔炉里,是否可以在心底保留一点纯粹,保留一点理想,不至于那么赤裸裸呢?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但综合各方面的考虑,我作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苏秦是会自甘同流的。
因为在当年那个大环境里,看来谁也无法阻挡这样的大势:当投机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当投机成为一种无可厚非的价值,当投机成为一种人人欲诛之又人人欲得之的东西的时候,整个社会生活就开始进入变态的状态。
这种“变态的状态”可以这样理解:对于一个社会来说,比战乱更为严重的事实是,整个社会集体的溃败,不管是道德取向,价值标准,还是社会人心,无一不堕落与崩溃。
战国之世不乏能人,不乏品行高洁的人,比如下文将要提到的王蠋。但应该承认,更多的人则是认同了这种投机的价值观,包括大名鼎鼎的稷下学派。
前辈阿Q说过:革命成功了,想谁就是谁。
苏秦选择了“想谁就是谁”的价值取向,他似乎是理由充分的,知“时务”的,其实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哀。
而苏秦悲哀的背后,折射的却是整个社会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