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前说过,马陵之战,魏国完败,十万精税损失殆尽,大将庞涓身死,太子魏申被俘,举国震惊。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有一个人敏锐并且及时地捕抓住了这个战机,进一步将魏国打残打惨,惨到什么地步呢?魏国全线崩溃,连首都也跟着走上长征路。
如果此时齐威王够聪明,乘势剑指大梁,两相一合击,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魏国决不会有好日子过,而且极有可能被扫地出局,彻底成为过去式,如曾经的晋国一样。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面对这样一个千载难寻的战机,齐国却后院起火,田忌和邹忌打了起来。经过这么一闹,大将田忌出走,军师孙膑失踪,齐国自顾不暇,也就错失了进一步打压魏国的最佳时期。
这就是历史的戏剧性,魏国又侥幸地躲过一劫。
而将魏国进一步打残的人就是商鞅。
商鞅的战略意图是:乘魏国新败之余,彻底收复西河地区(黄河西岸,陕西省东部),这样秦国就可以打通东进之路,从而从容控制东方诸国;而魏国一旦丢失黄河天险,腹地无险可守,首都安邑(山西夏县)就完全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必然选择迁都。
商鞅对秦孝公说:机不可,时不再来,此帝王之业也。
秦孝公怦然心动,当即同意商鞅的作战计划。
在诸侯国中,第一个有明确的一统天下之意识,而不只是停留在称雄称霸阶段的人,就是商鞅。
我的爷爷曾经告诉我说:一个优秀的猎手,他不能只一味傻等猎物出现在眼前,而应该是寻踪猎物的足迹,主动出击,这才是作为一个优秀猎手的基本品质。
商鞅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猎手,他总是站在战略的制高点看问题,思维敏捷,眼光超前,即有“战略突变”的应对能力--撞到树上的兔子也捡,又有长远战略的构建能力--跟踪足迹找猎物,将短期利益与长远目标有机的结合在一起,并且为了这个目标,前进前进再前进,后退者死。
这就是商鞅带给秦国的巨大转变,也是商鞅的巨大贡献。某种意义上说,商鞅是秦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后面没有“之一”。这是因为秦孝公初见商鞅时,有过一个表态:我只想在有生之年作威作福(及其身显名天下),至于一统江山之类,太遥远了,我等不及。
由此可见,秦孝公并不比见好就收的齐威王强过多少。问题是,商鞅比邹忌强,他逐步帮助秦孝公提高了思想认识,认清了前进方向,深切意识到我秦国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换言之,聪明的商鞅成功地将秦孝公的思想,统一到他商鞅的旗帜之下,而不是如申不害一样,将思想统一到韩昭侯的旗帜之下。
心理学上有一个说法,叫价值观内化。商鞅的这种一统天下的意识,恰恰被后来的秦王们内化为自身的价值观,坚持不懈,勇往直前,直到获取最后的胜利。
这就是水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水平。
如果谁想一睹传说中绝顶高人的风采,我想,商鞅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正是在商鞅的带领下,经过二十多年的养精蓄锐,秦国终于迫不急待地显露出他的锐利锋芒,山东诸国之恶梦自此开始。
周显王二十九年(公元前340),大良造商鞅率精锐部队进攻魏国之西河地区。
魏国派公子魏卬率军抵御。
双方拉开架式,看样子一场恶斗不可避免。
然而就这时,意外出现了。
商鞅在魏国的时候,和魏卬的关系非常好,商鞅灵机一动,想在这方面做点文章。
从私人的情感上讲,商鞅利用友情来做文章,很缺德,很不讲江湖道义。但从全局来看,似乎又无可指责,因为公孙痤就是这样教他的:先国家而后私情。
学成出师的商鞅于是给魏卬写了一封信,大意是说:我们过去是好朋友,现在依然是好朋友,好朋友相见的地方应该是酒桌而不是战场,那么你来吧,在酒桌上我们把事情办了。
商鞅吃定魏卬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商鞅了解魏卬的脾气是其一,最为关键的是其二:魏国新败于马陵,元气大伤,已没有足够的力量再次发起大规模作战行动。
事实上,魏卬也正是这样考虑的:能不打则不打,打了也没有多少胜算。而商鞅竟然主动提出和平解决领土纠纷问题,对于魏卬来说,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这就是商鞅吃定魏卬的地方。
魏卬的部下提出一点担心:万一商鞅使诈,而主帅又轻离指挥位置,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事实证明,魏卬部下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问题是,此时魏卬的侥幸心理完全控制了理智,而并不全是出于对商鞅的信任。于是,力排众议,决意一行。
可是,这一去,真的坏事了。
酒桌上,商鞅并没有为难魏卬,而是聊得很开心,回忆回忆过去,展望展望未来。
这个未来就是不打战的未来--双方代表各自的政府签定了互不侵犯条约,并表示要世世睦邻友好。戏演得相当足,话说得相当好听,或许还歃血以盟,喝了“鸡血酒”了呢。魏卬也一定暗自庆幸此行来对了,替魏国化解了一场危机。
然而,酒酣耳热的魏卬,决计想不到,此一时的商鞅,非彼一时的商鞅了,魏卬的轻率带给魏国的不是福音而是灾难。
酒席刚撤,商鞅立即端出另一幅陌生的面孔--早已埋下的伏兵,二下半就解除了魏卬侍卫的武装。还没等魏卬从美酒中吓醒,他已成为商鞅的人质了。
结果再明白不过了,群龙元首的魏军,在秦军的猛烈攻击之下,迅即崩溃。
赵、齐两国也懂得赶时辰,乘机出兵,在东线发起攻击。
面对惨败的消息,糟糕的局面,魏惠王锺胸顿足,气得吐血,后悔当初没听公叔痤的话。可惜一切都晚了,悔之晚矣。唯今之计,只得满足秦国的愿望,才能暂时消停西线的进攻,腾出手来收拾糟糕的残局。
于是,魏惠王被迫割让西河地区请和,吴起一世的功业就这样毁于一旦。
战国之世,臭名昭著的割地求和,自此开始。
自是,黄河天险成为秦、魏两国的共同军事缓冲区,首都安邑完全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魏惠王权衡在三,不得已将首都长途迁徒至黄河以南的大梁(河南开封)--这就是为什么魏惠王又称为梁惠王的原因,深切纪念他在魏国历史上的“卓越”表现。
商鞅如愿以偿地完成了他的作战意图。同年,秦孝公封商鞅为“商君”。
自此,商鞅的事业登上了他一生中最为辉煌的顶点。
附:魏国迁都大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