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与金城公主在大年夜里的这番谈话究竟是谈了些什么，因为没有外人在场而无人得知。至于也算是半个当事人，更是成为主要谈资的黄琼，由于被提前清场，也不知道老爷子与金城公主究竟谈了些什么。
但有一点黄琼却是感受到了。这个夜晚之后，皇子之中除了时不时还暗中耍点校阴谋，给自己找点麻烦的宋王之外，却是没有人在给自己掣肘了。便是第一次见面便摆明了想要找自己麻烦的藤王也老实了下来。
虽然再没有兄弟给自己找麻烦，但黄琼却并未因此高兴。虽不知道那天自己走后，老爷子与金城公主究竟是谈了些什么，但他隐隐约约也知道应该是与自己有关。
如果老爷子与金城公主那夜在自己离开之后的话题真的是自己，而后来藤王老实下来的真实原因是因为自己这位长姐发了话的话，那么自己这位长姐的能力倒是不可小视。只不过几句话便让一位飞扬跋扈的亲王如此老实，那么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后世的惨痛经历让黄琼从没有，也不敢轻视女人。他知道若是女人狠起来，绝对要比男人狠的多。金城公主虽是一介无权的女流，但与那位头脑简单，甚至有些二百五脾气的藤王相比，却是让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威胁。
金城公主当年的一些事迹，黄琼早就便已经打听清楚。他知道在这位长姐心中绝对不会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待，不当成仇人便是已经相当的给自己面子了。
虽说当年的金城公主有恩于藤王，但这么多年过去，还依旧能让一向跋扈的藤王如此俯首帖耳，便是一向无法无天，除了老爷子之外谁都不怕的永王一提及也是规规矩矩，不敢有半分不敬。黄琼就不信自己的这位大姐是那种只能吃老底子的人。
不过威胁归威胁，但黄琼却也知道即便这位大姐有心给自己找麻烦，却也带不起太大的风浪。当年她一手带大的藤王、纪王、赵王，以及有过大恩的永王等几王，赵王如今已经身死，纪王性子懦弱过于胆怯，藤王头脑简单不足以谋，永王至少现在看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除了这几王外，对其他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皇子，例如宋王、沈王，因为他们出生之时，老爷子最困难之时已经过去。这位长公主的影响力远不如对那些年长的皇子那么大。
即便她能给自己带来一定的麻烦，但应该不会太大。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位金城公主还算是本分。自己最应该提防的便是她与宋王勾结起来，这才是她会给自己带来的最大麻烦。
想通了这些，黄琼除了提醒自己对这位长姐一定要多加小心之外，倒是没有对她投入更大的精力。实际上年后被各种事情弄得焦头烂额的黄琼也早就没有心思去琢磨怎么提防这个姐姐。
老爷子说的没有错，黄琼现在根本便无力去应对自己的后院会不会起火。对于黄琼来说，他的那些兄弟如今不给自己找麻烦便是已经谢天谢地了。
年后黄琼马上便将自己关于工部御用司所属诸御用坊由官办改为民办一事拟好了折子，递进宫去。可却没有想到，自己这份费了好大的心血写成的折子递进去之后便没有了音讯。老爷子即不说准了，也不说不准。既没有交予朝臣讨论，也没有付诸实施。黄琼几次催问，老爷子总说在考虑一下。
老爷子迟迟不给答复，使得黄琼只能将下一步计划暂时搁置起来。黄琼本来想将这些御用作坊按照后世的办法挂牌拍卖，以便为构筑商港筹集部分银两。但老爷子迟迟不表态，却是让黄琼颇为感到棘手。
虽说可用之人不多，但勘察进行的还算顺利。明州、密州原本便是本地重要的渔港，原本便有几处小的港口供渔船使用。大齐虽说实行禁海，却并未限制渔民下海大鱼。所以二地与其说是新建，实际上只不过是将原有的渔港规模扩大而已。
不过尽管本身便有有些底子，但这所需的银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毕竟原有的小小的渔港不能与黄琼心目中的承担对东瀛、高丽，甚至北辽通商使用的商港相比。
黄琼心中的商港并不是那种在海边搭上几条木栈道便算码头的简易港口，是完完全全按照后世修建大型港口标准要求的。不仅所有基础全部都要求用石头砌建，甚至还要修建防卫炮台。要想达到黄琼心目中的规模，二地至少还需要大规模的扩建。
在户部拿不出多少钱来的情况之下，黄琼早在一开始便将筹措剩余银两的希望便放在御用司上，希望将几处御用作坊拍卖，筹措一笔银两。那里想到老爷子却是给自己来上这么这一手，让自己搂钱大计还没有展开便面临夭折的危险。
老爷子不松口，让黄琼的筹银计划受挫还不是最让黄琼头疼的。最让他头疼的是没有了御用司诸作坊支撑，他根本无力与桂林郡王打擂台。人家掌握通商之权已经百余年，朝廷每年与番商交易的货物产地除了少量的瓷器之外，都在人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手头没有了诸御用作坊的支撑，桂林郡王若是存心给自己下绊子，自己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有时候在某些事上，皇帝、朝廷并不是仅有的一片天。人家想要阴你，不过便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黄琼还指望这些御用诸坊改民办之后，可以与桂林郡王府打擂台。否则那些番邦商人采购不到自己所需的物品，谁还来？没有了来交易的商贾，这两地商埠开与不开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刚开始，黄琼还以为老爷子只是顾及太多，而有些犹豫不决。现在这些的制度是当年太祖、太宗皇帝一手制定的，太宗皇帝更一向以这个制度自豪。而自己那个折子要将这些祖宗制定的制度，也就是某些人口中的祖制全盘推翻，恐怕老爷子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在这个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讲究忠孝节义，把孝字摆在第一位的年代里，自己这些所作所为，在宗室、外臣，甚至老爷子眼中都有些大逆不道的味道。改变祖制总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尽管这些所谓的祖制用后世的话来说，早已经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脚步。
知道老爷子这个决心不好下，黄琼虽说催促了几次，但也没有太着急。毕竟得给老爷子一段时间的考虑不是。但等到了清明老爷子也没有给出一个答复之时，黄琼却是真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自己预定的两个商埠，明州那里因为距离太远，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但距离京城较近的密州那里却是已经完成了勘察，已经开始进入前期的准备之中。工部派到密州的几个官员几乎是两天一遍折子，就一个事情，伸手要钱。
在黄琼的催促之下，年前被黄琼尅了一顿的陈时传这次倒是痛快。接到黄琼批银子的条子，到也没有再说什么。虽说没有完全按照工部所请的数目如数拨给，但也痛快的拨了一部分。
只是痛快归痛快，但户部拨下来的区区两万两银子对修筑一个大型港口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便是连订购所需石料的一半都不够，更别提采购其他材料所需了。
钱虽不是万能的，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个道理，自有了金钱作为流通手段后在那个时代都是通用的。此时的黄琼真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在后世不去学经济，非得要学什么劳什子考古？自己后世就是一草根阶级，大学学的专业在正经的就业门路中也算是冷门，这为钱苦恼过这正常。可为什么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成了统治阶级，怎么还******为钱犯愁？虽说这次是为公不是为私，可自己也太倒霉了吧。
自己除了历史知识比较丰富之外，最擅长的便是挖古墓，而且这方面也堪称实战经验丰富。难道自己真的要再做一次冯妇，以一介堂堂亲王之尊，率众去盗墓以筹集银两以填补国库空虚？这是不是有些太不成体统了？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自己？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考古一说，只要是凡挖坟掘墓的事情都是盗墓。
钱的问题让黄琼闹心不已，成了现在最困扰他的事情。便是老爷子在春耕大典之上正式下诏昭告天下废除太子之储君之位，都没有引起他半分的兴趣。
看着面前前在得知老爷子正式下诏废除太子之后前来道喜的范剑与贾权，还有马瑞三人，黄琼将手头工部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上报要钱的折子丢在书案之上之后有些头大的道：“有什么喜可贺的？你们还指望本王能接替废太子的储君之位？本王这次差事弄砸了，你们也不用再琢磨以后了，就准备跟本王一起倒霉吧。”
知道黄琼年后一直在为何事头疼的范剑闻言笑着指了指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迈入英王府的马瑞道：“王爷也不用过于心急。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今儿剑将马兄请来便是与王爷协商解决事情的。”
听到范剑所言，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马瑞，黄琼有摇摇头道：“怎么解决？难道你将他找来便是想让他掏银子解决构筑密州商港所需银两？本王已经与你们说过，他那里的存银还不能动。将来本王还需要用他们手中的存银去与桂林郡王争夺那些御用作坊。现在挪用了，如果老爷子批了本王折子，到那个时候你让他到那里去寻银子添补这些亏空？”
黄琼一直认为，如果老爷子真的批准了自己的那个折子，采用拍卖的形势解决那些规模虽说庞大，但用后世眼光来看效率却低的吓人的御用诸作坊。无论是其中蕴含着庞大的商业利益，还是出于对朝廷的暗中抵制，桂林郡王府都会插手。这些作坊对桂林郡王府来说相当于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肉。
以桂林郡王的势力来说，即便自己公开下令桂林郡王府不得参与这次竟拍，但如果不在其中做些猫腻，安插自己人去竞争，恐怕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桂林郡王府的插手。
就算自己不允许人家参与，但桂林郡王府捏造几个表面上自己毫无瓜葛的商户去参与并不成问题。依桂林郡王府庞大的实力来说，拿下这些御用作坊并不是什么难事。
俗话说：狡兔还有三窟。按照桂林郡王府的实力与地位来说，自然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中，弄几个表面上与自己毫无联系的店铺，应该是容易的很。至少黄琼是这么认为的。按照黄琼的猜测，桂林郡王府暴露出的这些财产不过是冰山的一角，更多的都隐藏在水面下。
如果竟拍之时，桂林郡王府真的暗中掣肘，派出表面上与自己没有联系的人手参与竞拍的话，依靠他暗中提供的庞大财力支援，恐怕没有人会争的过。对于黄琼来说，马瑞那里的银两是一文钱都不能动。
虽说此时黄琼与桂林郡王已经成了名义上的翁婿。只是这对翁婿与一般人家大不相同，相互都在提防甚至算计着对方。黄琼对自己这位未来岳父是压根就不信任。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这位岳父就这么认了，会不在私下搞小动作。出于对自己这位岳父的不信任，黄琼的所有布置第一要做的事情，便是怎么防范自己的这位岳父。
见到英王有些反应过度，范剑笑道：“王爷，您的话剑可不敢有片刻的忘记。剑今儿将马兄找来，便是想让他想出一些法子。咱们这些都不太通晓商事，在这里琢磨法子无异于闭门造车。与其在这里瞎子摸象，还不如找一个明白人问清楚好一些。王爷，咱们来听听马兄这位大商贾有何高见如何？”
马瑞闻言走上前恭敬的对黄琼道：“王爷，您现在的处境范兄已经与属下说起。瑞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并不是太难以解决。户部岁入艰难，拨付不出银子。您那份折子皇上又迟迟没有答复，使得您的计划落空。现在看您现在最大的困扰便是银子二字。没有银子，密州那边便无法开工。”
“王爷，这银子实际上来说并不难筹集。户部拿不出银子来，并不意味着民间拿不出这笔银子。修造一个密州港，最多不过耗费几十万两银子。这个数目，不需别处，山东一路便拿的出来。”
“山东路虽说比不上江南东西路，但也向来便是富裕之地。民间大商、巨富并不在少数。几十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一个什么太大的数目。只要方法得力，这笔银子在山东路就可以很方便的便筹集出来。”
“你说的这个在本地筹措的法子本王也曾经想过。山东路向来富裕，为江北诸路之冠，在本地筹措这几十万两银子并非什么难事，这本王明白。可本王担心下边的官员借机上下其手，本王这里缺口几十万，他们这一经手，能给捞个上百万两银子。”
“让他们去筹措，非将一个好好的山东路弄的天怒人怨，鸡犬不宁不可。到时候好处他们得了，这骂名还得本王替他们背。对于这些官，本王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黄琼可不是后世的满清皇帝，硬说大清朝那些捞钱捞的最欢的满人官员的操守好。自经历过郑州查抄那些附逆官员家产所得，尤其是钧州那位知州两次事情之后，黄琼对这些官实在没有什么信心。他可不想替这些官背着骂名，更不想因为此事让朝廷已经低到极点的名誉，再一落千丈。
听到黄琼的抱怨，马瑞微微一笑道：“王爷，筹措银两有很多手段，并非要依靠这些官员。王爷曾经想将御用司下属诸御用坊以拍卖的形式改为民办。那么为什么不能在筹措这笔银两之时依葫芦画瓢？”
“王爷，山东路向来为江北最重要的粮食产地。那里的大粮商可不在少数。瑞当年为韩王办事之时，每年都要在山东路收购不少的粮食。契丹人一向以游牧为生，不擅长种粮食。擅长农耕的汉人数量又始终不足，所以每年都要购进粮食。尤其是在荒年，更是要大批的购进粮食。”
“王爷开密州港主要意图便是与北辽、高丽、东瀛通商。而密州又在山东路境内，山东路诸大商贾便是最大的受益人。构筑港口，他们出点银子自然是应该的。而王爷也可以给他们一些承诺，比如在正式开埠之后，这些人可以优先获得通商之权或是他们出售的粮食可以减免一定的赋税。”
“至于官员贪贿一事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构筑港口所需不外三大样，石料、木料外加人工而已。您在向这些大商户筹措银两之时，您大可只收部分银两，其余的所需各种材料拉一个单子，让这些人直接捐用料便是。既然没有了现银，那些官也就没有地方去上下其手。”
听罢马瑞的建议，黄琼沉思了一下，却是迟迟没有点头。马瑞说的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只是这实施起来会不会想他想的那么简单？那些粮商会这么爽快的拿出银子来？
毕竟对于经销粮食这种人最基本需求物资的粮商来说，只要能保证利润，粮食卖那里都是一样的。对外与对内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需要吃粮食的不仅仅是辽人，大齐子民同样也要吃饭。
对外通商一事对于这些粮商来说并非什么必要之事，卖出去更好，卖不出去也无所谓。而且就黄琼内心来说，并不希望看到粮食大量的出口，引起粮价上涨。尤其在今年陕西、陇右大旱的局面之下，黄琼更不愿意粮食大量的外流。
看着陷入沉思的英王，马瑞貌似猜到黄琼心思一般道：“但请王爷放心，对于山东路的这些粮商来说，若是粮食能大量的外卖，他们会乐此不彼。”
“山东路虽是大齐江北重要的粮食产地，但却江北这半壁江山日常所耗费的粮食却并非只能依靠山东路。河北路一年的粮食产量虽说比不上山东路，却也并未逊于多少。去岁陕西、陇右虽然大旱，基本绝收。但河北路却是大收。”
“还有自隋朝开通大运河以来，江南之粮一年北运的数量也不在少数。这京兆历年所需粮食除了部分产自河南路之外，大部分便是江南北运之粮。”
“江南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每亩地所产之粮倍于山东路。加之借运河之力，这运输的成本也小得多。山东路的粮商与江南粮商根本就无力竞争。山东路每年所产之粮，大部分都供给山西路以及河北路的边军以及卖给朝廷，作为官仓储备粮。这所获之利并不高。”
“若是王爷给他们多找到一条获利之路，想必这些人不会吝啬那点银两的。这些银两看起来数目虽大，但平摊下去分到每个人的头上，就没有多少了。”
马瑞猜出了黄琼为何心中犹豫，但却并没有全部猜出来。对于他这种单纯的商人来说，自然什么获利便卖什么。在他眼中，粮食也是一种商品没有什么不可卖的。既然可卖，那么卖给谁也是无所谓的。最关键的是能赚到银子。
虽说他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但限于时代与自身的地位所限制，他自然不明白粮食也是一种战略物资，也是可以用来逼迫一个国家低头的。
对于马瑞的话，黄琼摇了摇头道：“本王最担忧的不仅仅是这些粮商会不会出这些银子。商人趋利，只要能让他们看到这开商埠对他们有利，就像你说的，他们不会吝啬这点银子。本王是不想让这些粮食落到北辽的手中，至于本王为何有这个想法，你们应该清楚。”
“就像北辽不会用战马来做交易一样，咱们也不能用粮食做交易。本王不想有一天被咱们自己粮食喂养的膘肥体壮的辽人的刀落在大齐子民的身上，才后悔。”
“粮食与盐是人每日必须之物，也是涉及的头等要物。虽说谷贱伤农，但粮价太高，也要伤及百姓。一旦出现粮食大量外流，必将引起粮价的大幅上涨，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使得那些本就生活困苦的百姓这日子更加难过。”
“更何况如今的土地大多集中与官员、宗室之手，粮价无论怎么上涨，受益的都是他们，并未惠及那些普通的农户。粮价上涨，那些宗室与官员为了多获利，自然更会想办法兼并土地。这对于大齐日趋严重的土地兼并现状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于国于民皆不利。”
马瑞那里想到自己的建议会引起英王如此多的想法，更没有想到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居然会涉及到那么多的问题，涉及到社稷安危上。听罢英王说完这番话之后，马瑞不由得呆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