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化作一个石化人将近五分钟,先是手臂疼,接着是耳膜疼,再接着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甚至胃都开始不自觉的痉挛,全身的细胞似乎是集体约好了一起捉弄我——没办法,龙游潜水遭虾戏,我只知道世风日下,没想到连“身风”也日下啊!
最后,还是大胡子走到“舞台”中间,以他特有的领导式的语调结束了这场戏——
我的耳朵此时已经听不到任何画外音,唯有大胡子最后那句话里的“聚餐”二字,我想我大概是我的身体向我发出的最后通牒。
直到王青松和钱佳俊将我拉出李小虎的魔掌,我才感觉到胳膊一阵阵的酸疼,侧头一看——神啊,上面赫然印着两个红掌印!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虚有铁拳,没想到他早已兢兢业业地练就了真正的铁掌!
饭局并不疯狂,可以想象,我的双臂中了铁掌甚至夹菜都有些不顺。
一旁的李小虎也没怎么吃,我猜他可能是仍然沉浸在“小倩”的阴影之中,何况此时“小倩”正端坐在他旁边注视着他——
可怜的娃儿,冲这,我就不跟他计较“铁掌”的事情啦!
香香和王青松也只是出于礼貌,偶尔动了一下筷子,他们俩不知道哪来的默契,整晚都很行动一致——现在他们的主要动作基本就是盯着陆千千,这让我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要说是人家长得漂亮吧,王青松不至于啊,香香就更别提了——你也不差啊!
刘冠杰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吃了一点之后就开始坐在位上发愣,有几度他差点要歪倒在我的手臂上,这让我手足无措——
神灵在上,我现在可当真是手无缚鸡之力!
要说这一桌吃得最开的,那要数钱佳俊了,只有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止过,基本上也是因为他和大胡子的存在,桌面上没有完全冷场——虽然,这两人,今天相比平时其实还是有些拘谨。
我们的主客,也算是这场欢迎宴的主角——“小倩”,小千或是陆千千,可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奇怪”的聚餐,也只是简单吃了一点——
还好,基本上,她今天从出现到最终大家搭伴回家,她留给我的印象都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我有生以来参加的最尴尬、最没劲的一次聚餐,就这样在大家各怀心事的沉默中结束——
自始至终,我只喝了两杯酒——开场酒和收尾酒!
自始至终,李小虎只重复说着两句话“还好——”“谢谢!”。
自始至终,刘冠杰只有三种状态,吃,睡,还有就是发呆!
自始至终,王青松和香香注视着两个点,桌面和陆千千!
自始至终,陆千千只有一句话回荡在我耳边,“谢谢!谢谢!”
只有大胡子和钱佳俊算是正常点吧,极尽吃,喝,玩,乐,侃各种手段,但却只有一个目的——博陆千千一笑!
看着他们,我突然很能理解周幽王了!
我不知道这个聚餐在这样的状态下是怎样持续三小时的,反正当我们走出酒店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大胡子搀着钱佳俊,他一副极度难受的样子——不知是撑的还是喝的。
在我们站在一排长长的楼梯上决定何去何从的时候,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走过来,向我们——严格说来其实只是在问陆千千——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叫车,陆千千说了句“不用”,那个领班便很知趣地走开了。
我终于看到王青松和香香的眼睛从陆千千身上移开了,便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看去,这一下,连我也顿住了——
酒店的顶楼印着一个熟悉的标识,不难想象——是的,就是华盛集团,眼前这栋十五层的酒店当真是隶属华盛集团!
我的身体不觉一阵战栗,看了一下王青松和香香——我的眼神里满是惊奇,而他们的眼神却很复杂,隐隐还有些担忧。
虽然我从不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可是,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承受得起?
我们习惯性地走到最近的公交站等车,李小虎似乎想要逃离的样子快步走在最前面,陆千千跟在后面,其次是大胡子扶着钱佳俊基本和陆千千保持在同一进度,然后是王青松、香香和我,刘冠杰慢悠悠地走在我的侧后方,时不时地打着哈欠。
我之所以花费这么多笔墨来描写大家的阵势,确实是因为感觉今天种种情景有些怪异,但我说不出来——
在我们生活的大圈子里,作者莫名地安插这样一朵奇葩,在这个夏末时分,到底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呢?
腥风血雨还没见到,一场狂风骤雨却不期而至,在这之后的第二天,老天爷似乎舍不得这个热情似火的青葱季节,狠狠地拽着夏天的尾巴,声泪俱下,这一下接连七天的雷阵雨不曾停歇!
对于我们这种半是看天的职业,这样的天气一般会造成两个极端,要么基本没什么业务,要么就一方有难,八方瘫痪。
很幸运,这一次情况是前者,整个办公室里,除了钱佳俊,大家都在,基本都保持着各自惯有的姿势,刘冠杰打着瞌睡,王青松听着歌,香香一如既往埋头小说,李小虎这小子倒挺老实,呆在位上不知是在装用功,还是在装用功?不过,他之所以这样,我觉得跟陆千千脱不了干系。
碍于我们的八卦王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力争先进,奋勇向前,跑业务跑得跟赶集似的这一点,我只好挪出我的私人空闲时间来研究这一世界奇观。
通过这几天的短暂观察,我发现小千对我们这里的李某人特别上心,基本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永远都有李小虎的位置,现在也是一副好像欣赏电影似的盯着李小虎,我终于知道她来这里的良苦用心。
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优哉游哉地坐在位上欣赏落地窗外的雨景——其实只是内心有些空地在那儿发呆而已,心想要是钱佳俊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么一个大新闻,大概要后悔莫及吧!
正想着,一阵风卷着些许凉意扑向我,随即是一阵哗啦哗啦脱下雨衣的声音,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而盯着来人,嘴角挂着笑。
钱佳俊挂上雨衣,回头看到我,愣了两秒钟。他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眼神眨都不眨,说:“你干嘛那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我心中那抹浪漫的雨景顿时转为幕天席地的沙尘,虽是同样的朦胧但却愣是相反的意境,现实不比理想,某些人永远是你眼里的沙尘!
我屏住内心的动荡,淡淡地说:“这只是一个偶然!”
“这不是偶然,你经常这样!”
钱佳俊说得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大家都向我投来讶异的目光,我真想一巴掌糊死他。但出于我的虚荣心作祟再加之现在又有新人在场,我得显示出自己的气度和涵养。
我将头扭向一边,继续盯着窗外那抹绿,说:“不好意思,这里视野范围太小,我不是故意的。”
钱佳俊也是一副淡然的口气,说道:“没关系,无心的决定往往才是真心的选择!”
我怎能听不出这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语义,随即将目光瞪向他,眼里已经冒出了火星,我想如果他足够识相就该住口了,事实证明他还真是不识相。
钱佳俊看着我,郑重其事又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这样看着我,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深情?”
我反应过来,抄起身边的不知哪儿来的一本杂志,也不管风度和涵养了,直接摔到他的脸上。不过他似乎早料到我会有这么一招,话说完已经退开到离我三米远的位置,那本杂志也摔到他一旁的撑衣架上,挂在那里无助地荡啊荡,然后成散页状簌簌下落,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正与钱佳俊得意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我有个特点,大凡是物,我都觉得是有感情的东西,所以从不愿糟蹋。为此,我觉得自己特别善良!
钱佳俊冲我做出一个虚惊一场的姿势,脸上的得意之色更甚,这让我更是不可难以平静,反正战争已经开始了,今天也着实无聊,最近也确实憋屈太久,我索性将革命进行到底,既然现在也人送上门来,我索性玩到底。
我用了一秒钟的功夫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适的动机,随即抓起桌上一个硬邦邦类似手雷的东西,打算直接投向敌军的碉堡,心想着,这种人,活着就是个祸害!
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众人对我舍生取义的惊诧,王青松更是站了起来,欲言又止。
“哎,冷静!”钱佳俊冲我作出投降状,“大哥,你厉害!”
我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你终于怕了?终于知道我的厉害了?”
钱佳俊双手抱拳,说道:“得,我算是领教了,I服了YOU,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说罢,他转身蹿进了洗澡间。
我胸口凝聚的真气总算散开,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拢,一回神看到众人的目光皆投向我,不觉有些后悔,我还是没绷住啊!
陆千千趴在挡板上,她的目光这一次终于不是在李小虎的身上,而是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感觉空气有些凝滞。
约莫几秒钟后,陆千千终于咽了一口口水,开口说道:“你的手没事吗?”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那个握着手雷的姿势,手心里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我感觉有些不妙,机械地转过头,将视线定格在手上——窗外一阵闪电,我感觉头顶受到重重一击!
神啊,我这拿的哪是手雷啊,这可是活生生的一棵仙人球啊!
我立即放下仙人球,使劲儿地甩着手,在场的人除了刘冠杰还如同死人一般趴着,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太没人性了,这帮家伙!
可怜我一双玉手已经布满了芒刺和密密麻麻的红点,要不是我皮厚,估计这会儿早就血流不止了——原来皮厚也有这好处。
我本想在心里暗暗诅咒这颗仙人球的主人,无论是破还是高凡,但仔细一想,这好像是我拿来的,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香香放下了小说,满脸愁容地看着我,这让我的心里有了不少安慰——人都是渴望博取同情的,尤其是在外伤加上内伤的共同催使下,我也向这个此时唯一的一张友善的脸投去寻求保护和支持的目光。
“那个——”香香犹豫着,仿佛是在揣度怎样开口才能不伤我脆弱的心。
我也用心声告诉她,说没事没事,你想怎么安慰都好,现在你就是我尚且活着的精神支柱!
香香好似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一咬牙说:“知春哥,刚才你扔的那本杂志——是我的!”
我听到我精神支柱轰然倒塌的声音,比911事件还壮观,比火烧阿房宫还惨烈,我几乎是泪眼模糊地看着香香,心中哭道,妹妹啊,哥哥我的心都碎了呀!
原来纵使是阅尽千帆的人生,也还是会闹笑话,哪怕是在你最熟悉的人面前。所以,人要学会放得开,更要学会绷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