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有一个长了四个轮子的家伙从通往牧场的小路上飞奔而过,在草场放牧的达娃看着飞起的草屑不禁惊呼。
“啊嘛嘛,这是什么东西?比马都跑的快”。达娃又惊又奇。一下午骑着小牦牛幻想自己驾驭的是那个长了四个轮子的快家伙…。赶着牦牛从草场回家时,达娃惊奇的在几个牧场间的小路上发现了那个跑的很快的东西,达娃不禁凑上前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他从没见过的东西。
“达娃,这是什么呀?”是梅朵的声音,达娃突然有些慌张。原来梅朵看见这个东西,也好奇的赶来看它了。
“不知道,应该是一种我们没见过的马吧?”达娃有点心虚。
“恩…,那它现在怎么不动啊!是睡着了吗?”,梅朵摸了摸轮子,“啊…这个…不知道,”达娃觉得自己在梅朵面前显得很无知,脸一
下子都红到脖子那儿去了。
“它吃草吗?”梅朵睁大眼睛急切的询问。
“吃吧,个儿头这么大,应该能吃很多草”达娃显的很无奈,因为他找了半天都没找到这家伙的嘴到底在哪里,达娃很想向梅朵证明一下他的猜测是对的。看着这样一个从没见过的新事物,两个小孩儿的眼神除了好奇更多的是让人痛心的无知。
“梅朵…梅朵,快回家吃饭了,”对面牧场传来了梅朵阿妈的声音,梅朵摸了摸眼前这个陌生的快家伙,然后给了达娃一个甜甜的微笑便转身离去…。达娃躲避的眼神却显得很是不舍。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达娃回到自家的黑帐篷,刚到门口时达娃听见从帐篷里面传来了一阵对话声…
“央金拉,孩子不读书是不会有出息的。”帐篷里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今年国家实行了九年义务制度,这可是好机会,达娃要是不读书真的很可惜呀”,好像是住在县城的扎西叔叔,达娃以前在牧场见过他几次,并且叔叔还给他送过礼物呢!扎西叔叔的声音达娃自然也记得清楚。达娃没有进帐篷,继续站在外面。只听阿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然后说:“达娃是我的孩子,更是我心里的诺布〈宝贝〉,我苦心经营的牧场足以让我的孩子富裕的过一辈子了”。站在帐篷外的达娃感到了一阵心疼…。
“我又怎么舍得让达娃离开我去县城读书呢,再说读书也未必能让达娃像你一样有出息啊,对面牧场的阿克旺顿也读过书,可现在还不是回来经营牧场了吗?”阿妈央金的声音带着一丝疑问也夹杂着一丝伤感。
扎西叔叔认真的回答道“旺顿读的只是小学,而我也只是高中毕业。可现在时代不同了,政策也有了改善,达娃可以读中学,还有大学,将来的前途肯定特别光明,一定会比我有出息的。难道你希望达娃一辈子待在这个牧场,一辈子叫你阿妈,可到头来却连阿妈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吗?…,”
叔叔说了一大堆连黑帐篷都容不下道理。阿妈似乎有点相信了扎西叔叔真诚的话语,不一会他便语重心长的说:
“要是达娃一走,我一个人如何管理得了这个莫大的牧场,可你说的也有道理,达娃他阿爸就没读过书,他每次去县城回来时都会抱怨自己没读过书,抱怨自己到了县城连男厕所跟女厕所都分不清,最终达娃他阿爸还是……”阿妈央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算了,不说了,你也知道。只要能对达娃好,累一点,苦一点又算什么呢!”
扎西叔叔有点惊讶,这是作为九年义务下乡干事的他几天来劝过的最有远见的家长了,而且是自己的嫂子。要知道,想把这些未来的小牧场主从阿妈身边劝去读书是多么不易的事啊。扎西叔叔似乎看懂了阿妈的心思便接着说:
“呀,央金拉放心好了,所有费用都是免的,而且还可以时常回家,达娃还是你的诺布啊”,“等读完书还可以回来孝敬你呢,那时候你就不需要这么累了”。扎西叔叔安慰着有些难过的阿妈。
“啊?读完?”阿妈央金好像有点惊奇之意。
“是啊,怎么了?”扎西叔叔有点摸不着头脑。阿妈央金扑哧一笑。
“我还以为读书跟出家一样是一辈子的事呢”。接着她起身走到睡塌旁,拿起立在糌粑盒旁的转经筒,蹲在火炉旁虔诚的用额头轻轻碰了一下经筒,然后熟练的将经筒转了起来,然后说:
“虽然出家是好,可出了家心里是不能挂念红尘的,我央金是个世俗的女人,怎么舍得让我的诺布离自己而去呢”。“要是达娃也像他阿爸一样不回来了,我就得终生与这些不会说话的牦牛为伴儿了。”阿妈央金声音略带一丝颤抖,经筒也不经意的左右歪斜的摆了几下。
“尕巴草原的男人心胸宽广,容得下很多东西,也忘得掉很多的东西。可尕巴的女人的心却只能容得下一个孩子,一个家庭,和一个牧场啊,一旦装进心里就永远都无法抹掉。”阿妈央金的话让扎西有点难过,他认真的说:
“青稞出糌粑,牛奶打出的终究是酥油,达娃是你的诺布,你那么疼爱他,他是不会辜负你的一番苦心的,喇嘛保佑那些善良的人”。扎西很是心疼,心疼阿妈央金善良却又悲伤的念头。
“我相信达娃,达娃是一个懂事的乖孩子,可如果有一天连我的孩子都不在我身边了,我…,”她眼神透着一点冰凉。
“嗡玛尼白迈宏…瞧我说的这些不吉利的话”阿妈央金把转经筒放在旁边,然后将煮熟的牛肉从锅里往外捞,并且边捞边说:
“只要对达娃好,就让他读书,起码他以后去城里就不用愁分不清厕所了,等达娃以后有出息了,能像你一样不用起早贪黑的受苦,我就满意了。”阿妈央金会心的笑了起来,接着她双手捧起堆满牛肉的碟子说:
“来,扎西,快吃点,县城里的肉肯定没自家牧场的牦牛肉好吃。”扎西盘腿坐在睡塌上的长桌旁,阿妈央金把放着牛肉的碟子摆在了长桌上,然后又拿起转经筒安详的转了起来…。
“扎西,自从达娃的爷爷去世后,你就去县城工作,已经几年没回牧场了吧,听说你在县里工作的很好,我替阿爸感到欣慰。”想起去世的阿爸,扎西难过的咳嗽了几声。阿妈央金似乎后悔说了这句话,于是便开玩笑的说:
“瞧,我们家爱骑牛犊的扎西如今都开这不用吃草的汽车回来了,哈哈”,扎西被阿妈央金的话逗乐了,他开心的说:
“呀!其实现在我倒觉得小时候骑牛犊才是最有趣的呢”!阿妈央金一直面带微笑。
“翁玛尼白迈宏…如今我们的扎西有出息啦,都在县里当干部拉…”她摇着转经筒慈祥的笑着,似乎她已经从扎西的身上看见达娃长大后幸福的笑容了。听着阿妈跟叔叔时不时发出的笑声,站在帐篷外的达娃他那颗幼小的心灵彷佛有了一些不知名的憧憬。达娃看着快要被岗盖雪山藏起来的太阳,他又一次打心底心疼起日夜劳累的阿妈,也禁不住的想起了离家而去的阿爸。尽管达娃还不懂得读书的意义,但他却明白自己是不会让阿妈失望的。
帐篷里传出转经筒旋转时所发出的吱吱声,这夹杂着深邃与哲感的天籁之音随着夕阳的余晖如格桑花的花瓣般飘然而起,似乎在寻觅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