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国林舅甥二人准备离开王家的时候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李玉琴打开房门。身着蓝色棉布上衣,趿拉着一双破得不能再破的草鞋,步履蹒跚,却神釆飞扬,洋洋自得的“革命家”——肖安平带着十几名戴着红袖章的民兵一哄而入。
“你们这是干嘛呀?”看着气势汹汹的肖安平一群人李玉琴惊恐地问。
肖安平没回答李玉琴的话,此时他的眼球被站在另一边的张国林深深吸引住了“哟!张神医也在啊!”肖安平一眼就认出了满头白发的张国林,向后一招手“一起绑了!”
几个红袖章应声而动把张国林和角落里的王大山五花八绑。
“肖叔叔你们这是干嘛呀?为啥绑人?我舅舅犯了什么法啦?你们要抓他?我告诉我爹去。”孙娟哭着,闹着扑向被绑的张国林面前要给舅舅松绑。被几名红袖章强行拦住了。
“你们乱抓人,你们是土匪!我告诉我爹!”孙娟破口大骂。
“啪啪”一记轻响的耳光落到了孙娟的脸上。“你小丫头吓嚷嚷啥,我肖安平是代表无产阶级,代表毛主席老人家抓你舅舅,你舅舅走资产阶级路线,是黑医!
“我舅舅舅啥时候走资产阶级路线了?怎么是黑医了?他是好人!——好人!”孙娟哭着闹着又一次扑向张国林,又一次被拦住了。
“他是黑医——黑医!我们贫、下、中农病了请他请不动,地主……老王家请他他就来了。”
“肖安平你老儿,老子家不是地主,老子家是贫农。”听肖安平说到“地主”二字,王大山破口大骂。
“啪啪啪”肖安平的几记响亮的耳光又雨点般落到了王大山的脸上,这次比落在孙娟脸上的耳光要重得多,打孙娟的时候他是碍着孙有才的面子,说什么孙有才也是大队书记,他的领导。再说了孙娟还是个孩子,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住口而已,是也他只是轻轻轻地拍了一下。对付王大山他就没那么客气了。只听得几声闷雷般的脆响过后王大山的左半边脸像个充气的红皮球肿起老高。
肖安平咆哮着“你老婆是大地主李万达的女儿,你家也是地主。”他又指着张国林说“我们贫农病了请你你说你腿坏了,跛了,断了走不动。现在地主家请你你又走得动了,你这是搞资产阶级联盟,跟无产阶级作对、跟共产党作对、跟毛主席老人家作对!”
“他肖叔,张医生不是黑医,不是跟无产阶级作对,是娟娟看到平儿的脚一天天严重了,我们家穷,没钱去城里医院,眼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要残废了,是娟娟同情,可怜咱们家才千里迢迢去菜籽湾请她舅舅张医生的,刚开始张医生不愿来,他腿脚不便,是娟娟软磨硬蹭求来的。张医生可是个好人啦,他跛脚瘸腿地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赶来,茶都没顾得上喝上一口就一阵忙碌给平儿治疗脚伤。他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收了。你就可怜可怜咱们家,放过张医生吧!我求你了。”李玉琴央求着就要给肖安平下跪。
“哼!”肖安平把袖子一挥“你们家穷?可怜你们家?谁来可怜我们贫、下、中农了?你家是地主——大地主!”
“哈哈,建平他妈你就别求他了,没用的,大名鼎鼎的肖安平“肖革命”啥时候时手下留过情了?至从答应娟娟来你们家帮建平娃治疗脚伤的那一刻起我就料到会有今天这种下场了,哈哈!哈哈!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苍劲有力的笑声响彻屋内,响彻云霄!
“舅舅我去告诉我老爹,我老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孙娟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哼!谁都救不了他!新街是共产党的天下,无产阶级的天下,皮山林也是!他孙有才是党支部书记,我看他咋个去救走资产阶级路线的舅子。”
肖安平说着把手一挥“带走!”
几个红袖章押着五花八绑的王大山和张国林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呜呜,呜呜,张医生,是我们家害了你!我们家害了你呀!”看着被五花八绑的张国林远去的背影李玉琴嚎啕大哭。
王建平躺在床上,无声的泪水淋湿了枕头,当肖安平的那只巨大狠辣的巴掌落到孙娟那张美丽秀脸上的时候他义愤填膺,恨不得一下子爬起来跟肖安平拼命,可是两只腿像被铁钉订到了床板上一样不听他的使唤。看着救命恩人张医生被绑,他不知道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受到无辜的迫害?“肖安平!肖安平!”肖安平——三个字第一次在他心底洛下了灰色的印记。
在这之前每次王大山挨批斗时发牢骚说肖安平老儿公报私仇,他总认为是老爹自己的问题。现在看来所谓的政治批斗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令他最想不明白的是今天老爹一直在家,他犯了啥了?今天肖安平是冲老爹而来?还是冲张医生而来?王建平第一次深深地感到这世界是多么的复杂。
肖安平是新街大队的大队长兼皮山林生产队的生产队长他热衷“革命”,好批斗,从文革开始至如今被他批斗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有被冤枉的,没被冤枉的。在皮山林,新街大队,甚至整个新场公社,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3岁的小孩,没有一个不认识肖安平的。特别是在皮山林提起肖安平人们是咬牙切齿又恨又怕。他的名声甚至可以与新场公社副主任,“革命先行军”——周思仪齐名,人们都管他们叫“一正一副。”把大队书记孙有才挤到了后面。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始终跟着党走。人们又单独送他一个绰号“肖革命。”
他成天的口号就是“坚决革命,坚决跟着党走”党是什么?革命又是什么?他压根不知道,他只知道斗人,斗人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75年以后文化大革命接近尾声,全国各地的广大农村很少有批判斗争了。这对于一向热衷革命,好政治批判,以整人为乐的肖安平来说无异于把一个原本胀鼓鼓的皮球突然间放了气一样。
他跟周思仪一样成天过得郁郁寡欢,无滋无味。成天唠叨着这政治气氛有些不对了。他不甘心,他在暗中捕风捉影寻找着每一个机会——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就在昨天——
秋阳暖和地照耀着大地,陈家坡的山头上人头攒动,锄头飞舞。不时发出阵阵纷乱的“梆梆,啪嚓,哐当”锄头落地,入土,挖着石头的声音。
这天王大山的运气有些不佳,刚上工没多会他的肚子就咕嘟咕嘟地闹翻了天,胀得难受,疼得难受!他放下锄头,双手捂着肚子,一溜小跑到大石头背面的树林里手忙脚乱地褪下裤子……“
“嘟嘟,嘟嘟”几个响屁过后他使了好大的劲也没解出一粒大便,胃却不痛了。可当他回到地里没挖一会胃又造反了,他又一溜烟地跑进树林,这次也一样几个响屁过后也没有解出大便,他提起裤子正准备离开——
肖安平站在了他面前,脸色阴沉得可以挤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