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媗走上前，只见一个麻衣少年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都没看就往远处走。刘媗看他步履有些蹒跚，露在外面的脚踝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连忙叫住他：“你等一下！”
韩矜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刘媗道：“楼蜃哥哥，他受伤了，你身上有没有带药给他一点？”
韩矜道：“不用了，小伤不碍事。”抬腿就要走。
刘媗怒道：“说了让你等一下，不许走！”说着向楼蜃看去。
楼蜃出门在外，自然准备周全，从怀中掏出药膏和绢布，递给韩矜。
韩矜低头小声道了句谢，拿过东西就跑走了。
刘媗不满地嘟囔了句：“这人真怪。”转头就去追小蝴蝶玩儿了。
韩矜跑着跑着，脚腕传来刺痛，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上药，药刺激得伤口更疼。比起伤口疼痛，更让他难过的是，刚才那三人穿着那么华丽，气度那么高雅，好像和他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连抬起头与他们对视的勇气都没有。韩矜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第一次离家受到这种委屈，眼泪竟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刚哭了一会儿，韩矜听到远处有明显的脚步声传来，连忙擦干了眼泪。
一个老者从路边转过来，看到韩矜，道：“唉。迷路了迷路了，小兄弟，你找到黑虎的踪迹了吗？”
韩矜道：“没有。”
老者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打开葫芦喝了口水。
韩矜打量着这个老头，身穿一身破布衫，用一根竹杖做拐杖。身量又瘦又矮，头发斑白，眼神却很明亮。
老者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来应招王府侍卫，想来身手不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每天砍柴，什么都不会呐。”
韩矜低头道：“不……只是运气好，对手都没来比赛。”
老者哈哈一笑，道：“这样的运气，也可说实力非凡了。”
韩矜也笑了笑，道：“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也来打打杀杀？”
老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你不去找黑虎，愿意听我老头子唠叨？”
韩矜点点头。
老人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说了下去：“我啊，年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就爱在山里和猴子耍把式。后来爹娘死了，外面也没个认识的人，又一直在打仗，就一个人呆在山里，不愿意出去。这一呆就是三十年，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韩矜道：“后来呢？”
老人道：“说来也怪，我年轻时惧人惧得厉害，不敢下山。到了第五十个年头，有一天突然做了一场梦。梦见一只白鸟飞上天际，下面有好多房屋，扇扇翅膀就到了另一个地方。有山有河有城有人，醒来就不怕了，觉得死前总得下山看看。”
“出了山啊，看外面的什么东西都新鲜。不会说话就慢慢学，看到厉害的武夫就想跟他们比试比试。我也不会舞刀弄剑的，就喜欢用竹子打架。竹子断了就再砍一根，反正这玩意不值钱，哪儿都是。”
“开始的时候两天换一根竹子，后来一月一换，到现在，已经两年没换了。”
韩矜语带怀疑道：“竹子那么脆，用柴刀一砍不就砍断了？如何临阵对敌？”
老头道：“那你用柴刀试试，看能不能砍断？”
韩矜举起柴刀，向竹子砍去。刀刃在竹子表面滑过，就像砍到一块豆腐，老人将竹子向后一撤，韩矜就砍了个空。
韩矜笑道：“老人家，您躲开了我还怎么砍？”
老头笑笑：“所以嘛，我的竹子两年不坏，有道理没有？”
韩矜点头，道：“有道理得很。”
老头站起身，道：“行啦，我也该继续走啦。咱们后会有期吧。”
韩矜起身目送老者走远，心想光用躲的如何能制敌，这人莫不是老糊涂了？他摇摇头，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韩矜足足在山里晃悠了一日，别说黑虎，连个黑虎脚印也没见到。天色渐晚，韩矜开始担心起晚上在何处过夜。一个人在野外，没有个遮蔽，过夜十分危险。韩矜想回到刘赛路过的山洞，却迷了路，在山间七拐八拐，连一个同来比赛的选手也没遇到。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一栋木屋前。
韩矜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只见木屋立于一处阔崖正中，屋上一颗梧桐树枝叶招展，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几十只山鸟绕着树屋盘旋。
韩矜走到门前，侧耳听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动静。他敲了敲门，屋内还是没有反应。但屋顶的飞鸟好像忽然失去向心力，像四面八方散去了。
这时，门开了。一个粗布衣裳，樵夫打扮得男子站在屋内，上下打量了韩矜两眼，冷冷问道：“有事？”
韩矜想要学小山的样子行礼，又做不惯那些姿势，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道：“我迷路了，山里晚上很可怕，能不能让我在你的屋子里借住一晚？”
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一言不发地闪身让他进来。
韩矜进到屋内，却吓得两腿哆嗦，只想夺门而出。
只见在墙角处，赫然卧着一只通体漆黑，额生红纹的老虎，正看着韩矜打起了哈欠。
男子靠在门口，向韩矜道：“借住可以，要抓小黑，得先问过我同意。”
韩矜贴墙而站，连道不敢。
男子不理他，走到黑虎旁边坐下。黑虎身形较成年老虎较小，像个小猫般依偎在男子身上，尾巴甩来甩去。
韩矜不敢说话，面对着墙睡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男子没有发出声响，老虎倒是渐渐发出平缓的呼吸。韩矜的紧张情绪慢慢缓解，也进入了梦乡。
到了半夜，门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老虎警觉地抬起脑袋，拱了拱男子。黑暗中，男子也睁开了眼睛。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缕幽香顺着月光，从缝隙中缓缓飘进屋内。在朦胧的夜色中泛起桃粉色的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