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青阳对往年最后这一项比赛十足的胜券在握,自信到直接省去赛马取而代之的是颇有兵战意味的象棋,这步步紧逼的气势让人不敢小觑。想想刚才在比武场上替青阳卖命的汉子,恐怕这两年青阳的身边笼络了不少能人贤士,今天这盘棋的背后也必然有高人指点。
傅仁九决定以静制动,伺机而行。当年,他的象棋也是宣瑾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时候,林御书就一直跟随在宣瑾身边,偶尔宣瑾有事,就换成林御书陪他下棋打发时间,对林御书的本事他也算是略知一二,不管他的棋艺如何提高,却总是赢不了林御书,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还为此非常气恼,直到遇见壬生……
“好!”青阳竟然激动的站起身,一声喝彩,生生打断了傅仁九的思绪,他这才发现棋盘上已经杀得难分难解,敌我双方死死纠缠在楚河边上,代表天龙朝一方的棋子车相相附,左右卒攻,攻敌之势已成,谁知对方车前马后,发炮逐卒,如电掣雷,炮铺卒行,以狼奔虎跃之势逼近我方士、象……
傅仁九的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起壬生的样子来。还是这样风和日丽的天气,他一手托着额角,一手拿了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悠然自得的品尝着,与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明明他已经用上了宣瑾教他的所有本事,却总是到了最后棋差一着,最让人气恼的是,这样胶着的厮杀壬生就彷如信手拈来般轻松,他于是一掌掀了棋盘,恼道,“我不要玩了!”
壬生却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揽了他的腰将他拉入怀中,问他,“你的棋艺已是精湛,你可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赢不了我?”
于是他就想起宣瑾来,宣瑾也曾问他,“我已将我所有的本领教给了你,你可知道为什么你还是赢不了我?”
他当时便闭了眼,怕壬生看见那眼底深深的恨意。
摇摇头,他不得不像从前一样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宣瑾总是会抱着他说,“因为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可是那一天,壬生放开了他,他才知道自己的孤立无助,虽然壬生留给他的是离去的背影,却也终于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壬生说,“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在战争中,一开始局势并不明朗,双方旗鼓相当,到了后面局势开始明朗了,若是想要在决战时刻取得胜利就只能凭借出其不意,而不是规规矩矩。一局之中,千变万化,弈棋者,须得专心、绝虑,静算待敌,坦然无喜怒挂怀,如此方能在出其不意中掩其不备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
今天的这盘棋,颇有壬生的风格。
林御书的神色从没有过的严肃,尽管压力空前,然伴随压力而来的还有一股畅汗淋漓的痛快。有多长时间没有遇见如此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他不禁好奇青阳背后的这位高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他一定会成为宣瑾最大的威胁!
棋盘上,局势已渐明朗,天龙朝一方已成败势,士象不全,连和棋的可能性也没有了。林御书捏着座椅扶手,指节泛青,神色沉重,抿着唇不发一语。脑海中千思万虑,终于做了决定,刚要起身,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傅仁九道,“慢!”
“林将军,还不到最后,怎能轻言放弃?”傅仁九微笑看着他,拱手请示道,“不若让在下一试?”
林御书打量了他一番,傅仁九倒也不避,大大方方的由他看去,只是最后林御书状似轻松的一笑反倒让他心中有些发毛。
“好,我倒看看状元郎的好本事。”
棋下到这里,傅仁九早看出这棋局正是当初壬生教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势,他心中万分激动,不仅仅是因为这着棋,更因为明月国的执棋者很可能是壬生。
接下来局势的发展一如他所料,他便更加确定,操控这场棋局的不是别人,正是壬生。明明已经处于败势的天龙朝居然扭转乾坤,局中寻胜,一盘棋下得险象环生,出其不意,看棋的人的心也跟着局势起起伏伏,屏息而待。只见傅仁九七擒七纵,居然一反常态的弃车横兵,妄图直入中宫擒王……
终于,一名宫人匆匆上台,俯首青阳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青阳陷入沉思,挥挥手,打发那宫人下去,起身对林御书道,“天龙朝人才辈出,我明月国甘拜下风。林将军,今天这场比赛贵国将士多有重伤,还请将军见谅!”
林御书看了一眼傅仁九,对青阳道,“比武场上刀光剑影,受点小伤在所难免,自有随行的御医照顾,修养些时日便可复原,国主不必挂心。”
“既然如此, 林将军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去,让宫里的人给你们送去。我看林将军今天也受了一点小伤,不若先下去休息休息,随后的事我们宴会之后再谈。”
不远处的帐篷里,美酒佳肴已摆上桌,青阳领着众人入座,经过一场激烈的赛事,大家显得都很兴奋,还在不断回味着刚才场上一些惊险的时刻。林御书先回帐篷问过阿吏他们的状况,这才叫了御医来给自己处理伤口。傅仁九站在一旁,等他撩开袖口,才发现他的伤势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手腕已经开始红肿,伤口处似有发炎的迹象。御医一边给他消毒一边心惊胆战的训道,“林将军,你怎么能如此逞强呢?要是再坚持一下,你这只手恐怕就要废了!”
林御书没说话,看得出,他在隐忍,额头上布满了密密的细汗,傅仁九叹了口气,道,“我看你也累了,你就跟阿吏他们一起留在这里休息吧。宴会的事我会尽量处理。”
林御书第一次没有对傅仁九表现出反感,安心接受了傅仁九的建议,倒是阿吏不无担忧道,“状元郎,今天多亏了你,我们才总算险险赢下这场猎试。你虽然脑子好使,只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明月国的人又个个热情好客,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傅仁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笑道,“阿吏,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阿吏打量他瘦小的身板,不言自明。
傅仁九哈哈笑起来,“既然这样,你就更得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要真喝醉了,还等着你来把我回扛去呢!”
说完,掀了帐帘就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