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燕燕从冰面上站起来,一把揪住康建林说我看你往哪里逃。
康建林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干嘛老缠着我呀。
武燕燕说,我看你好呗。
康建林说,我有什么好的。
武燕燕说,也是,我也说不出你有什么好。
康建林说,那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武燕燕说,噢,你还别说,我这儿也奇了怪了,有多少人求我去缠着他们,可我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们一眼,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这样了呢?
康建林说,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
武燕燕说,嗯,我请你看电影去怎么样?
康建林说,就那几部电影翻过来倒过去的,都看腻了。
武燕燕说,我请你看内部电影。
康建林说,内部电影我也看过几部,没意思。
武燕燕说,那我请你去西城饭店吃饭怎么样?
康建林说,不去不去。说着就要走。
武燕燕说,对了,我带你去靶场打靶吧。
康建林停住脚步问,是公安厅靶场吗?
武燕燕说,不是,我带你去的是另外一个。
康建林问在哪儿?
武燕燕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康建林问你关系硬吗?
武燕燕神秘地笑了笑。康建林说我知道你要去哪儿了,那儿没有硬关系进不去。
武燕燕说走吧。康建林有些心动,武燕燕推起自行车冲着康建林一甩头,怎么的,我驮你还是你驮我?
康建林接过自行车说当然是我驮你。说完骑上,武燕燕一抬脚坐到后座上,拍了拍康建林的后背说这就对喽。
康建林说你指路,武燕燕说一直往西。
军区靶场在机场南边,过了机场之后,街面渐渐变得狭窄起来,车辆行人也不多了,一段上坡路之后,康建林有些蹬不动了。
武燕燕跳下车说歇会儿吧。
康建林停住,抹了把头上的汗,说怎么这么远?武燕燕说这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呢。康建林说早知道这么远就不来了。
武燕燕说,那你们去公安厅靶场不也是挺远的吗?康建林说我们每次都坐车去。武燕燕说今天不是搞突然袭击吗,下回我开车带你。
康建林说什么,你开车?武燕燕说是啊,你不信?康建林这回没说话,武燕燕抢过自行车一伸腿迈过车梁,扭头冲蹲在地上的康建林说,走,上车。
康建林不肯,武燕燕说,上来吧,你看路上空空的,没人笑话你。康建林站起来看了看四周,不情愿地跳了上来。
柏油路渐渐变成了土路,道路两旁的积雪覆盖了深冬的田野。田野辽阔无边,远看与天连成一片,空旷安宁。两个人就这样你驮着我我驮着你来回轮换着,骑到了靶场。
持枪守门的卫兵不认识武燕燕,武燕燕就一头钻进了旁边岗楼,卫兵正要阻拦,武燕燕已经操起了电话,没说几句,冲着门口的卫兵喊他过来。
卫兵跑过来接电话,双腿并拢,声音洪亮地对着电话回答着是,是。
武燕燕向康建林甩了甩头,两人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刚走几步,迎面开来一辆吉普车,一个战士跑下来冲着武燕燕和康建林说,黄连长派我来接你们,说完接过康建林手里的自行车。
武燕燕说就放这儿吧,那小战士就把自行车靠在了树根底下。
武燕燕和康建林上了吉普车。
黄连长跑过来打开车门,武燕燕说门口怎么又换卫兵了?
黄连长说增加了一班岗,都是新兵。
武燕燕问康建林是打手枪还是冲锋枪,康建林说冲锋枪。
武燕燕说你们男的都爱打冲锋枪,好吧,今天我也不打手枪了,陪你玩冲锋枪。
黄连长说,那去二号靶场吧。
二号靶场和一号靶场之间有座筒子楼,土黄色,像电影里的炮台,铁制的楼梯是直立的,一层层连通顶层仓库。
黄连长从里面拿出两挺冲锋枪,康建林和武燕燕接过来,黄连长又回身取了两排子弹背在身上,领着他们顺着扶梯下到底层。这里和靶场的坑道是连通的,走过去大约一百米就直接进入了射击坑里。
对面的战士已经准备好了靶位,黄连长在这边挥舞着一面小红旗,问武燕燕准备好了吗?
武燕燕看了看康建林,康建林点了点头,黄连长就把手里的旗挥落下来。前面竖起了绿旗,意思是可以射击了。
武燕燕射出了第一发子弹,康建林那边也响起了枪声。一会儿,亮靶了,武燕燕说,妈的,打脱了一发,伸过头去看康建林的靶数。
康建林问你多少?武燕燕告诉他,没你高,再来一次。
黄连长又挥起了红旗,武燕燕又连输了两回。康建林说三比零,我赢你了。
武燕燕说我不和你比冲锋枪了,我用手枪和你比。
康建林说手枪就手枪。
武燕燕让黄连长给她拿手枪去。不一会儿,一把小口径手枪送到黄连长手上。黄连长试了试枪栓递给武燕燕,小战士又跑回靶位。
武燕燕眯着眼睛,瞄准靶子。绿旗举了,第一发子弹打了九点八环,对面报出靶数,武燕燕满意地点了点头。黄连长说好。
这一局下来,武燕燕赢了康建林。康建林不服气又比了两局,武燕燕都赢了。她说,三比零,我们扯平了。
康建林说再来一次定输赢。
武燕燕说好。就又比了一次,依然是武燕燕胜出。康建林还要再比,武燕燕说,说好了是最后一局,军无戏言,回身一伸手把枪扔给了黄连长。
康建林意犹未尽,悻悻地收了枪。武燕燕走过去拍了拍康建林的肩膀说,怎么样,老兄,给你留个念想儿,下次好再来呀。
康建林说下次去公安厅靶场,这里我不熟,一换地方就打不好,去那儿我肯定赢你。
武燕燕说好啊,我等着。
吉普车开到大门口,黄连长坐在前面,司机没停车冲过卫兵出了院门。
武燕燕忙喊停车停车。
黄连长问怎么了?
武燕燕说还有自行车呢。
黄连长跳下车,说那换辆大解放吧,说着就往岗楼里走。一会儿,一辆墨绿色的军车开过来,装上武燕燕的自行车,武燕燕和康建林坐进驾驶室。
黄连长冲武燕燕挥了挥手,看着汽车开走,才返回吉普车调头重新冲进院子里。
天暗了下去,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残阳与皑皑白雪相互映衬,冷寂中透出阵阵寒意。
路边是一行行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枝擦过车窗玻璃发出哧哧的响声。
康建林看着远处的荒山野岭。
武燕燕已经睡了过去。
车身在一段颠簸的土路上左右摇摆,武燕燕的头歪斜到了康建林的肩膀上。
康建林收回目光,看了看武燕燕,突然发现她那闭合在一起的眼睫毛又黑又长,白皙细腻的下巴底下有一颗圆圆的小痦子。
虽然他没有问她什么,可他心里还是猜出了八九分。在这畅通无阻的一路绿灯中,她身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政治背景,而且这个背景很有可能是在军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