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城内接应,刘桃棒无所适从,由于背叛的动静过大,被部下所告,终为侯景所杀!陈昕出城后,也被叛军所擒。面对侯景的威逼,他毫不为动,死于刀下,极为壮烈!他终于用死的方式达到了他父亲生的高度。
城内再次陷入无望!
由于太子萧纲的狐疑,城内错失良机,而这时转机又起:突然城外有杀声传来!杀声并非震天响的,而是很遥远、微弱,似乎来自于钟山(建康城附近的一座山)一带。城中之人与外隔绝,日夜坚守,总算看到了希望:邵陵王萧纶的援军杀到了。
侯景慌了。前些日子,他得到的消息是:萧纶的军队渡江时,被大风击垮,人马溺死江中无数。按常理,这小子应还在长江边转悠才对。可今天,他们突然从天而降,三万齐整的人马出现在白雪皑皑的钟山上。三万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这个数字还是让侯景胆战心惊了。
侯景当时为何选择造反?因为他觉得奇袭建康把握很大,能在援军到来前攻下台城。但现在的境况是,该用的招数都用过了,而台城虽摇摇欲坠,但却始不倒——跟萧衍老头一样,鬼门关边的人了,还是硬撑着。援军的到来,预示着原先计划的破产,预示着侯景腹背受敌的时刻来临。而更要命的是,这只是第一批,将会有更多的援军到来。
这三万人如巨石般地压在了叛军的心头上。
逃跑还是决战?这是两难选择。
出人意料的是,侯景倒不为难,两个都选择了。他先准备了逃跑的事宜——将辛辛苦苦抢来的美女、珍宝运到长江边的舟船上,一旦临战不利,便随时逃走——来一趟建康城不容易,总得捞足了再走。这一点倒和董卓一致,董卓也是在郿坞里囤粮囤女人,成不了大气候的煞星大多如此——果然是小农思想害死人。要是真败了,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珍宝美女还不是为他人所守?
有长江边的舟船候着,侯景不慌了,选择了与萧纶决战。
梁军的精锐去年在寒山之战中消亡殆尽,几乎无可用之兵。而台城内虽有两万军队,但守城尚能勉强支撑,一旦对攻,便是一击即溃。据此,这些紧急集结的援军的战斗力也可想而知。
萧纶在玄武湖一侧摆下阵营,和侯景对阵。麻秆打狼两头怕,两军都不急于进攻,静静对峙。一天都没有动静,和和气气地挨到了日暮。临走时,侯景很有风度地邀请萧纶:明天决战!
萧纶应许。
可侯景军队稍稍撤退,后头便有梁军奔杀过来。挑衅的正是萧家子弟安南侯萧骏,他竟然天真地以为侯景胆怯逃跑了,便要乘胜追击。这回惹恼了侯景,立即回军攻击。萧骏胆气虽足,可本领不济,立刻被杀败,逃回萧纶营中。
倒了血霉的是萧纶营中还有赵伯超这位逃跑将军。上回彭城之战,他未战先逃,梁军最后全军溃退。但这害群之马却安然无恙,无人追究他的责任。这回,他又混入“革命队伍”,殷勤勤王。
经过上回的锻炼,现在他的逃跑技术更加娴熟,一看萧骏落败,便毫不犹豫带兵走人,成了梁军第二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侯景趁势杀入,诸军皆溃。一场约定在明日的大决战便这样提前结束了。萧纶只剩下残兵一千余人,向东逃去。
其余的将领成了侯景的战利品,和兵甲铠仗一起被陈列在城下。城中几乎绝望。既然萧纶来援,为何城里不采取里外夹击之术?缘由有二。第一,台城与外隔绝,对外界一无所知,自然不敢擅自出兵决战。第二,台城的人早就尝过侯景的厉害,被打怕了。
南津校尉江子一一家最为惨烈,都死在了侯景手下。江子一挨了梁武帝的训斥,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率领百余人到贼营前挑战。到了贼营前,他发现局势不妙,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别人吓得根本没上来。结果可想而知,江子一虽然极为英勇,还是被贼兵四分五裂。跟随而来的子四、子五说:“与兄一起出阵,哪有面目独自归来?”两人共赴贼而死。江家兄弟虽死得极为悲壮,却也是梁军上下既无战将,也无战心的表现。
当时朱异还不信这个邪,威逼着羊侃出兵与侯景决战。羊侃说:“出人若少,不足以破贼;若多,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必然导致大伤亡。”最后,千余精兵还是被逼出战!
结果没打,半路都回来了,但只剩下了一半。还有一半呢?死在城下了:不是淹死的,便是被自己人挤死的。因为一遇到叛军,他们没有交战,全争着跑回来了。
而侯景也看出了这点苗头,开始调戏城里:“城中非无菜,但无酱耳!”菜指代兵,酱指代将。侯景嘲笑城中虽有兵,却无将领,所以一败涂地——有菜无酱,怎可下饭?
唯一的希望来自被俘的霍骏。他宁死不屈,在刀刃乱下时依然冒死对城中高喊:“邵陵王只是小小失利,已全军退还京口。城中只要坚守,援军马上到来!”
这话听起来明显不太真实,但传递的总是希望。
但比这微弱的希望抢先抵达的是莫大的恐惧——都官尚书羊侃死了。羊侃是除城墙外捍卫台城的另一道坚实的铜墙铁壁。可以推想,若没有他的苦心经营,整个台城早就匍匐在侯景的脚下。
可是毫无先兆,这位膂力绝人、手指能弹穿石板的北方悍将,突然病逝了。他的年龄并不大——五十四,而比他整整大了三十多的梁武帝依然活得好好的。羊侃的去世让台城失去了主心骨,不知何去何从,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天要绝梁!
打垮了萧纶的外援,城外叛军的气焰更加嚣张,在城下大张旗鼓地建造攻城战具。留给侯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在萧纶败退的当晚,鄱阳王萧范手下裴之高的援军又已抵达了秦淮河南岸。萧纶只是第一个打上岸的浪头,后继的援军将会如潮水般地再次席卷而来。而让援军彻底死心的唯一方法便是:攻下台城,挟持梁武帝和太子,以此号令天下!
侯景野蛮地放弃了整个秦淮河南岸的防守:将居民全部迁徙北岸,房舍用大火尽数焚毁,往日鳞次栉比的民舍官寺只留下烟尘一堆!
经过悉心改良,侯景的攻城战具式样繁多地让人眼花缭乱:有突袭用的飞楼,有主攻的登城车,有专门用以火攻的火车,其余诸如钩楪车、阶道车、蛤蟆车更是花样层出不穷,各有用处,一时攻得城里几乎难以招架。
与此同时,那两座用城外居民血泪、死尸堆积起来的土山终于站立在台城面前,从此叛军们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城中。不过幸运的是,城内的土山也已拔地而起——为活命,其中王孙子弟也出力不少。双方士兵在土山上隔空交战,喊声震天,日夜不息!
毕竟实战能力还是叛军技高一筹,时日一长,城内之人又难以支撑。羊侃死后,守城的重担全落在左卫将军柳津肩上。这位垂暮之年的将军模仿了羊侃的战法,偷偷摸摸开挖地道,挖空了城外土山下的土层。叛军犹在酣战,土山却突然崩溃,毫无防备的他们被全部压死!其余作为掩护之用的橹楪也被城內扔出的火炬烧得一干二净!
土山塌了,可侯景并不死心,又用出了蛤蟆车,运送石块前去填补坍塌之处。叛军再次从四方蚁聚而来,将攻城车高高树立,准备强行攻城。这时,城内犹有拒战之法:飞出巨石无数,将楼车击垮!
一看硬攻不成,侯景开始玩起阴谋,用起了火车,烧掉了城内的东南楼城。但让叛军绝望的是:旧城楼是烧掉了,可一座崭新的城楼却已拔地而起,又挡在前面,城内几乎如有神助——这位拥有鲁班技艺的“神仙”叫吴景,是当时一位高超的建筑大师。
无奈之下,侯景又派人挖城墙,挖得城墙摇摇欲坠,由于城中之人忙于救火,至城塌之时方才发觉!不过,有吴景这样的能工巧匠,叛军又空欢喜了一场——外墙刚倒,城内又有新的城墙建立,加上大火相攻,使得叛军寸步难进!
虽心思耗费无数,攻城方式百变翻新,侯景还是难越雷池一步——为保命,城中之人也是殚精竭、苦苦支撑啊!
侯景索性玩起了水漫金山之计,引来了玄武湖之水,水灌台城。台城前汪洋一片,城中之人更加难以坚持。
可让侯景恐惧的事终于来了:秦淮河南岸援军云集,不是三万,而是整整十万!侯景再次腹背受敌。侯景围城已有两月之久,再怎么磨蹭,他们也该到了。
貌合神离的援救
衡州刺史韦粲从长沙心急火燎地赶来了,手下精兵五千!路上他投杯置地,寝食难安,真心急于君父之难。
司州刺史柳仲礼率步骑一万赶到了。他一直盯着侯景,在侯景未反时便多次上表要除掉这心腹之患。
侯景的老乡羊鸦仁赶到了;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率军到了;连杨白华,这位因当年魅力过大被北魏胡太后逼得举族南迁的英俊将军,也让儿子杨雄率军增援。
梁朝上下援军四集,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气势,该到的都到了吧?可是看似援军人头四处攒动,仔细打望,却缺了最重要的两人——荆州的老七湘东王萧绎和益州的老八武陵王萧纪。这两个梁武帝最小的、也是最为疼爱的儿子都选择了按兵不动。
老七萧绎为封堵众人之口,象征性地派遣了世子萧方等率一万步骑上路,而他辖领的十万兵马也摆出了前来救援的架势,可事实上却磨磨蹭蹭,托词四方兵马未集,一直徘徊在路上观察动静。
都城被围,君父危急,可他这镇守一方的王爷却逡巡不进。这种不孝不忠的举动,连他的手下萧贲都看不下去了。萧贲是梁武帝的侄孙,为人直爽。一日,他和萧绎对弈,在可以吃掉萧绎的棋子时却故意拖延。萧绎不知是计,忙问:为何不下?萧贲一语双关地答道:殿下都无下意。
你都不急于东下,我为何要急着下子?
萧贲惹了大祸。萧绎虽饱读诗书,却是睚眦必报之人,心胸极为狭窄。日后他找了借口,便果断将萧贲除掉。
老八益州刺史武陵王萧纪,几乎和他哥哥如出一辙。他手下的费合劝他及早入援,按兵不动的萧纪心里极端厌恶。结果,他怀恨在心,找了口实,将费合下狱,并网开一面地告诫费合:与卿有旧情,会使诸子无恙。
费合毫不领情,回了一句:生儿悉如殿下,留之何益?
萧纪恼羞成怒,费合父子全部人头落地。
荆州和益州两地政通人和,兵精粮足,地处长江中上游,是势力最大的两州,相当于梁朝的半壁江山。此两位王爷袖手旁观,梁朝如同自断左臂右膀,建康之城沦陷已在预料之中。此两人皆为萧衍幼子,特为他宠爱。萧衍养儿虽万日,用儿却难得一时,都是溺爱种下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