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地狱般的海上孤岛──这是亚撒从魔法门出来以後,对眼前世界的第一个印象。
他走出魔法门平台後,只见四周尽是一片灰雾微笼的旷野,而平台外则满布腐尸和累累白骨。这些尸骨有兽类,也有人类的,还有更多的根本无法辨别种类,一些不知名的食腐怪物和黑鸦则在噬咬腐尸。
在海岛中央,一片浓雾笼罩著一座高高耸立的城堡。
把魔法门放置在这麽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意味著不管魔法门有任何动静,城堡上的任何一个观察点都能一览无遗。
但亚撒并不在意,对眼前的地狱景象则更不在意,他最想确认的是,这里到底是哪。
既然没有答案,找到人就有答案了。
可堡内的情况,却出乎了亚撒的意料之外。在随处可见的铁笼和栅栏里,关押的对象不仅有这个大陆不常见的魔兽,还有人类、精灵等等大陆种族,最多的无疑还是兽人和魔兽。
他们大部分都萎靡不振、躯体残缺,甚至大部分身上都接著一些近似吸血的藤蔓和管线,最好的状况就是,还有力气在笼子里哀号。
亚撒的唇角勾出笑容。他来到这块大陆後,见多了虚伪的人类,倒是首次见识到这样邪恶的勾当,忍不住对这个未谋面的城堡主人更加好奇。
透过海盗的手段掠夺大量财富,并在这样一个孤岛上做著邪恶的法术试验,没有绝大的图谋,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在进入一个深长的走廊後,亚撒忽然觉得眼皮一阵沉重。眼看著就要昏昏睡去,他恢复触觉的肌肤骤然起了一片疙瘩。
有杀机!
若换做是阿曼多夫这个化身,在这一刻,他会怎样做呢?不知为何,亚撒在这个生死关头,竟还有心情去想这个无聊问题。
而就在他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手中的刺剑已经出鞘了。
身体的反应首次在意识之前。换句话说,他这一段的化身苦修终於有了初步成果。有了这个觉悟後,亚撒瞬间爆发的强大意志,就破碎掉了负面魔法的偷袭。
随即,他射出两道银色雷霆,与袭击物发出猛烈的碰撞声响。
来袭的是两头并不高大的怪物。它们身披白色骨骼,肩部、肘部以及腿部都满布骨刺,里面是一团凝实却又充满流动感的物质,只有眼眶位置隐约有跳动的红色焰火,而它们手中是两把雪白的奇形骨刃。
紧接著,两头怪物又化作一片残影,同时朝亚撒发动攻击。
亚撒手中的刺剑彷佛化作了无数条银光,下一瞬间,两头怪物浑身的白色骨骼便寸寸分解,剩下一团黑色液体融入地下,还有两道红色焰火慌忙的逃窜出去。
但亚撒没有去追。他抚了抚手中的刺剑,心中无比震动──他真的开始掌握阿曼多夫的星光精灵剑术奥秘了,虽然只是刚刚站在门槛上。
亚撒首次觉得,当年在穷途末路时接受死亡之神的邀请,并不是一件坏事。
「是谁在藏头露尾?」
心情大好之下,在走上城堡的二层阶梯前,亚撒竟然冒出这麽一句大违他性格的废话。
在他看来,对方在暗处施展连普通七级强者也难以应对的杀招袭击,自然不会轻易露面。
但是,他失算了。
「远方的客人,老爷有请。」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亚撒这才惊觉到他站在二层旋梯的入口,上方有一具浑身缠著白色布条的人形怪物正守护在那里,而声音就是从他缠著布条的嘴巴位置传出。
人形怪物正做出邀请的手势,并在旋梯平台上等候著。
亚撒毫无顾忌地走了上去。
人形怪物侧身让开。就在亚撒走到他前面的两个台阶时,一道乌亮的刀光在楼梯间爆开。
然而,这个阴险的袭击依然失败了。
人形怪物的袭击动作没有任何先兆,而且没有任何杀气,速度也比刚才的怪物还要快上几倍,但亚撒的刺剑还是奇迹般的将这次袭击挡住了。
在乌亮刀光无声无息削来的刹那,一道银色光线似乎扭曲了空间,不可思议的截下刀光,并且刺穿刀光,将人形怪物击飞。那人形怪物落在楼下大厅後,立刻像僵尸一样地弹了起来,却没有继续进攻。
亚撒没有再去理会它,径直来到城堡第二层,这里的景象却陡然大变,跟下层肮脏邪恶的空间不同,这里的一切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完全跟贵族老爷的生活没有任何区别。
在大厅长桌的尽头,亚撒终於见到了一个活人。
不,应该说是巫妖才对。
见识过沃尔夫冈,亚撒对巫妖的那种气息到死也无法忘记,若非见到一张陌生的脸,他几乎以为是沃尔夫冈复活了。
「远方的客人,你的勇气赢得了我的尊重,你的力量也赢得了我的认可,我正式欢迎你来到恶魔岛。」
如果不看那灰败乾涩的面部,这名巫妖就是一名无可挑剔的绅士。他站了起来,一挥手,又有一名人形怪物从布幕後走了出来,为亚撒拉开椅子,又退回了布幕之後。
亚撒坐了下来,用空洞的目光注视著这个令他感到极度威胁的存在。他有感觉,这个人是他目前为止在艾丝美拉达大陆接触到的最强者之一。
亚撒看到桌面上的托盘里摆设了一瓶红酒和一个酒杯,又看到了巫妖举起的杯子,那双灰白的眸子放射出莫名的意味。
亚撒也举起酒杯,并在老巫妖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我该怎麽称呼阁下呢?」老巫妖慢吞吞的将酒饮尽,收回了审视的光芒,显得漫不经心。
「亚撒。」
得到这个意外的答案,老巫妖的眼睛都瞪直了,良久,无比满足地叹息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恶魔之子。说起这块大陆人最想让我见到的人,就是你。
「当初在听说圣马娄降生了一个恶魔之子後,我当即就赶了过去,可惜……毫不讳言的说,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巫妖,我这辈子都泡在各种生命的终极奥秘研究之中,得到一份恶魔活体是我梦寐以求的。」
说著,他丝毫不顾亚撒变冷的表情,继续叹息道:「看来,这是命运啊。」
「知道冒犯我,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吗?」亚撒说道。
「不不不,你误解了,我的研究只是取少许的血肉样本甚至毛发就足够了……」老巫妖连连摆手,又道:「虽然我的那些实验看来有些残酷,但其实,我是一个极度尊重生命的人。
「对我来说,研究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罗德里格斯是一个生命奥秘的崇拜者,我只尊崇自己的信仰……」
「我没兴趣听你废话,我来找幽冥海盗,见到你只是意外。」眼看这名老巫妖跟传教徒一样唠叨,亚撒森冷地打断。
「幽冥海盗?」
罗德里格斯有些错愕,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那只是老夫一个有趣的合作夥伴搞出来的东西,老实说,对他这种手段,我并不怎麽上眼。不过,有他提供这座失传的魔法门,我得到一些有趣的试验活体倒是方便很多。
「我并不介意为他们提供一条方便的中转通道……喔,不能说更多了,誓言对巫妖来说很重要。」
「那是谁?」亚撒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先满足我一个好奇心,你是在为谁效力?」
「我自己。」
「可我从你身上嗅到一股神性气息,我保证那是借来的力量,虽然我很愿意高看你,但你确实不是一个传奇。」罗德里格斯的声音变得高亢而飘忽。
「你认为,我无法杀死你?」亚撒问。
「我的命匣在一个甚至连我自己也暂时取不到的地方,就算你是一个神只,恐怕也奈何不了我,最多让我费点力气重组一个不死之躯。」
「我会毁灭你的城堡,你的一切。」
罗德里格斯再度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财富都在这里,我不是巨龙,没有藏宝的习惯。你毁灭了这里,我不需要多久就可以重新拥有这一切。」
亚撒的眉头皱了皱,他对巫妖这种独特的亡灵确实是一知半解,突然,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如果要杀你的那个人是死亡不朽,你的命匣还有用吗?」
罗德里格斯的笑容敛去,表情有些古怪地看著亚撒,「众所周知,起初的一切亡灵都是死亡不朽所创造……你这个疑问,我确实无法给你肯定的答案,因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狂徒,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接著,他拍了拍手,「好吧,我们不要互相试探了。说吧,你需要什麽,你又掌握了什麽?或许我们的资源可以共用,甚至合作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在很多年前,我跟你一样是整个大陆通缉的对象,罪名就是邪恶的亡灵法师和生命亵渎者……哦,那个罪名是三个帝国和光明教会联合发布的,似乎比你的境遇还要糟糕一些,可惜我依然顽强的存在,那些人的一切荣耀早已烟消云散,化作枯骨和尘土。」
「我的一滴鲜血,换一个情报。」
「不不不。」罗德里格斯缓缓摇头,「我的意思是,这是很微不足道的交易,我们要把目光放得更远,如果你肯或你能带我去深渊一趟,我愿意用心血发誓,为你做三件事,并且为你服务十年……哦,不,一百年。
「你或许不知道,我只需要传递一句话,很多你难以想像的事情就可以办到,这大概就是人活得久了,多少有一些无法回避的羁绊,而那些羁绊有求於你,但很多时候又能帮到你。」
亚撒沉默起来。他孤身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有两大化身开始渗透进帝国高层,但这是他的底牌,是绝不能泄密的。
「我透过某些管道了解到,你是沃尔夫冈遗迹最大的得益者,因此很多人对你恨得牙痒痒的,比如格里高利那个年轻人,还为此拿出一件兽人圣物做悬赏,可以想见,你背後拥有的东西恐怕远比这件圣物还要有价值。」
罗德里格斯见亚撒依然不为所动,便诱导道:「比如地精的炼金文明,又或者一些跟魔法相关的古老笔记,很多对你没有意义,但对我来说确实是毕生所求的东西……」
听到这里,亚撒站了起来,「没有兴趣。」
「好吧。」罗德里格斯也不失望,「你可以再想想,我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等待。」
亚撒果真是说走就走,就在他要离开大厅的时候,罗格里格斯再度道:「等等,人老了,记性就是差了点……对了,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麽情报?」
「那头骨龙的主人是谁?」亚撒转过身来,目光锐利。
「啊哈!」罗格里格斯拍拍手,「你果然知道的比我想像的要多,那个骨龙的主人叫阿道夫.费列特,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甚至见过这个人一面。」
「他身边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豪森,女的叫伦娜。」
「果然……果然……」罗德里格斯拍手连叹,「我不知道是要为阿道夫默哀有你这麽一个强敌,还是恭喜他将得到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助。」
在满心欢喜得到亚撒提供的恶魔血液後,罗德里格斯立即以鬼神莫测的速度消失了。
但在亚撒离开城堡,站到魔法门平台上後,一阵灰色旋风刮了过来,两个活生生的人被丢到了他的脚下。
这是两名年轻的亡灵法师,在一阵呻吟後头昏脑胀地爬起来,抬头却看到一个让他们心底发寒的家伙。
「这两个家伙就交给你了,作为我们初次合作的甜头。」罗德里格斯说完,便重新化作灰色旋风卷了回去。
「罗德里格斯大人,你不能把我们交出去,他会撕了我们的!」
「不,罗德里格斯大人,我们是幽冥海的人,我们死在这里,老师一定会知道!」
两名年轻的亡灵法师跑出魔法门平台,对著城堡方向发出最後哀求。
「亚撒阁下,这两个小家伙似乎知道你一些不愿意公之於众的秘密,你得感谢我替你解除了小麻烦……
「哈哈!一个七级巅峰亡灵法师我还不用放在眼里,即使你杀死他们的老师,幽冥海那个人也不会替他出头,何况是这两个小棋子。顺便附赠一个情报,他们这两天有个大行动,目标是帝国皇家舰队,或许你有兴趣。」
完全绝望的亡灵法师相顾一眼,忽然同时转身,对亚撒打出一记酝酿已久的二级亡灵法术──「白骨之矛」。
亚撒的双目陡然一亮,带著湛蓝色光圈的白骨之矛便瞬间粉碎,而两名亡灵法师还未发出得意的笑声,胸口的心脏位置就破开了两个血洞。
亚撒望著两具破败的尸体,很满意这首次施展的、来自阿曼多夫的一门神技。
但直到回到魔法门的另一端,他仍旧在思考著,自己到底有什麽秘密让这两个年轻亡灵法师知道?
进攻亡灵峡谷的飞艇?地精?女妖?
然後,他想到了化身巴巴罗萨出现在天使崖,而他却是以本尊来到恶魔岛的。
或许在这个老巫妖看来,自己跟巴巴罗萨根本就是一夥的,而在帝国的情报中,尽管皇室有所怀疑,但却没有铁证说明两者的关系,因为双方各怀鬼胎,依然没有彻底去揭破什麽。
亚撒想明白後,看著脚下的魔法门,脸上突然浮现出了诡秘的神情。
他很满意这次的突袭行动,除了白得了一座魔法门之外,还结识了老巫妖这麽有价值的一个人物。
成功收复天使崖,重新转为化身的巴巴罗萨并没有留在那里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寻找幽冥海盗的下落。
有女妖们带路,安培号不用再担心在魔鬼海域迷航,而口口声声嚷著要找骨龙报仇的小黑龙阿喀琉斯,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於是,一条龙和一艘飞艇杀进了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