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倒是敢回来呀。丢下你们的将军回来!”那些宋军在却虎营的引导下退回了襄阳城,一看到这些残兵败将中甚至没有刘彰的身影,就是一向好脾气的范天顺也发飙了,在城墙上他看得真切,是自己襄阳的那些将士一受挫折就溃退了,而却虎营随着獐子救了被困的将士一次又一次,虽说并不知道为什么却虎营大部会丢下他们的将军带着这些人回来,但是那些事友军自己并不能说得太重,而这些忘恩负义又兼之没胆的家伙,范天顺就没那么客气了。
吕文焕黑着脸看着那些刚刚逃进城的士卒,走下城墙沉声说道:“你们谁是带头跑的?”
那些原襄阳军的人,互相指着,不过被指得最多的是吕顺杰,吕文焕的一个本家侄儿。吕文焕轻轻带着苦笑说道:“当年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今日,我虽比不得诸葛武侯,但是也要学他战你这害群之马。来人拖下去,斩首示众。”吕文焕说着说着咬牙切齿了起来,这樊城已破,襄阳本就危在旦夕。而刘彰无论如何都是客军,而且是去援救樊城的,虽说没能援救成功但是那心意和摧毁了敌军的新炮就是不同凡响的功绩。而这个蠢货居然临阵退缩,就算刘彰没于蒙古阵中不是他的原因,但是也要将他斩首一整军心。只是,要是有人求情。
“吕将军,是将军让我们退的,与其在野战被敌军用优势兵力歼灭,不如弃车保帅,换回大伙回城。就让他戴罪立功吧。”张然虽不屑吕顺杰为人,但是此时更加应该用上一切可以使用的力量。将军的苦衷他明白了,獐子不在,他必须要做得更多,让獐子回来时看到和原来没有区别的却虎营,他有这个信心,獐子不会死的,不会这样死的。而吕文焕的样子并不是那么想杀了那吕顺杰,身为客军特别是主将不在,张然自然知道要收敛一下,对方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这。”从本心来说,吕文焕并不愿意处死自己的本家侄子,只是不这么做会失去军心反而不美,因此才有这样一番作态。
军中的将领都是同吕文焕相交数十年,共同守城良久之人,怎么会看不出他心中的那点矛盾,自然纷纷替吕顺杰求情了。而吕顺杰也不是笨蛋,他跪在地上说道:“我愿意戴罪立功,刺字’罪’于面上以明志。”不过后面这一句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吕文焕没想过自己那有些武痴但偏偏胆子不大的侄儿还有这样的志气。他沉吟了半响说道:“好,顺杰我就从了你的愿望,即日起,你就被逐出吕家大门,吕家没有身背刺字的子孙。”
“是,那请我最后一次叫你叔父,我今后改名刘顺杰,愿作刘家之家奴,拼死作战,以赎今日之罪。”吕顺杰仍是一口坚定得说道,一点眼色都没有,甚至看不出吕文焕眼中不断的暗示。
“好志气!既然如此,我亲自来为你刺字。拿针来!”吕文焕心中有些恼怒,这侄儿和自己三哥一样的脾气,志大才疏,为人更是不知变通。现在估计是认定一个死理了,怎么劝也劝不进去,不过自己等着,他虽好立志,偏偏做事情也没有一件事情是坚持不懈做完的,只是成了人家的家奴,到时候怕是反悔都来不及的。
吕文焕接过针,亲手将那个‘罪’字刻了上去,后面还加了小巧的刘字。吕顺杰的脸上流了不少血色的小粒,但是他还是没有呼痛。这次的确不是他想逃的,不过也差不多是,看着诱人跑了之后,他才走,只是他名头响。大伙都是觉得吕顺杰都跑了才跑。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叔叔就是真把自己处斩也不为过,要是真这么雷声大雨点小,怕是要乱了军心。而自己父亲早亡,叔父看着他长大,又寄望颇深,说实话就和半个父亲没什么两样。为了叔父不因为他,坏了军中的规矩,他只得执意如此。
“吕将军,请将我们也刺上罪字,我等也甘愿认罪,但愿戴罪立功。”那些互相指责的宋军突然被吕顺杰的表现给折服了,很多人都想到那时候的表现自己还不如吕顺杰呢,至少他后来带头冲了回去。那些内心还有良心在的士卒,纷纷越位而出,请求刺字。
“好,军中虞侯何在,将这些将士都刺上字,告诫诸人不可抛下友军,不战而逃。”吕文焕看到这样群情激奋,军心可用的情况终于明白自己侄子的苦心,这些天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流泪,太多的事情值得悲戚,也太多的人值得让他感动,吕文焕忍住了眼眶中的泪水,走上了城墙。近日,蒙古人主攻樊城,襄阳的防守压力小了很多,被刘彰刚才这一折腾,蒙古军更加是要消停几日,既然如此,趁着军心可用,自己究竟是要不要再出城破袭战一把呢。看着刘彰的下场和前几次破袭战的惨败,吕文焕的信心和决心都在不断动摇和犹豫中。算了吧,守城还能多消耗些对方的士气,
此时在襄阳二百里外,有一支特殊的军队缓缓走来,领军的正是那赵孟锦,只是他身边的王安节颇有几分不同的意见:“我们就带着这样的人去援襄?打仗不是儿戏呀。”
赵孟锦有些尴尬得看着自己身后跟着的那些士卒,有拐卖人口的二流子,有那些青楼的跑堂,有根本上不得马,拉不得弓的世家子,唯一看起来威武一些的就是那些赌坊里的恶霸,他们看起来倒是还是有些凶悍之气的,但是看着他们比别人更加乱的阵型,也于战场没什么大用。
林腾倒是善解人意了:“仓皇之中,你让赵孟锦大哥去哪里找精锐的士卒,有人来就不错了。”虽说,林腾看着有些比游山玩水还要悠闲的家伙不痛快。但是真的不能再多做要求了,那些游山玩水也不用付军饷的,而且倒贴。
想当日三人在赵孟锦府中商议的唯一结果是,朝廷不会再派出任何援军,要是想救援,就得自己想办法。而三人唯一有办法的就是赵孟锦他仗着人脸熟从各个赌场、青楼招了不少爱国义士。加上还是有不少世家子是想建功立业的,这边化缘个几百两,这边资助个千两,再加上那些投军的世家子共送上万两黄金,几人就带着临安城的无赖军出征了,虽是先斩后奏,而且并没有什么哪门子的批条,不过临安府的府尹看着赵孟锦将此地所有出名的无赖都带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早早备上那些粮草和官引,祝他们早日创下盖世功绩,衣锦还乡,不过心里八成是说,去吧去吧,回不来最好。
“这倒也是。”王安节苦笑道,这三人中,只有他是真正在军中呆过的。他明白几十精锐就能将这些连乌合之众都称不上的古怪队伍打散,打得乱七八糟。而其他两人虽是见识过天下强军,不过对于军力的理解还是一知半解,没有精锐士卒,人多也够压死他们,却没想过,人多也要够得到,这么些人都没有训练完全不能发挥人多的优势,而且那些连鸡都没杀过,上个马都要两三个人帮忙才爬得上到时候不被吓破了胆,逃命就已经万事大吉了。
“将军,前面有好多人。”一个赌场的看守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这人叫孙六,身为赌场看守他最大的本事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加上一双灵耳也是受过赌场老板训练,能去当荷官的好东西,自然比别人警觉得多。这也是为什么被派去当斥候的缘故。虽说,斥候的日子比当赌场看守苦多了,不过孙六发现自己听力在这边进展迅猛,要是这样继续这样进步下去,回去自己说不定能靠着这双灵耳当一个赌场的管事。因此从一开始的不甚愿意,到后边的奋勇当先,看来赵孟锦还是颇识用人之道。
“小心戒备,你们躲树后边呆好。王兄,随我前去一看。”赵孟锦镇定得说道,虽说他看着这些连戒备都不会的队伍也是提心吊胆,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居然前方有不明大军,还这么优哉游哉的。那些稍微听话一些的都伏在树下的那些草丛中,有些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是干什么,而那些下不了马的世家子,笨拙得等着他们的仆人将他们抱下马,就是这样还踉跄了几下。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心不能不乱,他始终记得獐子治军最重要的一条,将乃军胆,将定则军心不乱。虽说论年岁他要比獐子大上不少,但是为人和治军之道,赵孟锦素来都敬重獐子的想法,多有借鉴。故而他第一次领军就不可避免了用上了獐子所说的诀窍,效果不错,但是问题更大。
“你们是?”王安节一看装束就知道对方是典型的宋军打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堪称荒野的地方遇上。
“我们是李芾大人部下的将士。敢问尔等又是何人?”对方的一个领头人走了出来,看起来似乎这支军队还不错。王安节在心中默默说道。
“我们是临安义军,要去支援襄阳。兄弟们过来吧。”赵孟锦看不出任何破绽,再加上李芾算得上这边官员的地头蛇,犯不着得罪于他,还不干干脆脆一些比较好。于是,就叫出了林中的将士。不过这些人显然给赵孟锦和王安节丢脸了,对方看着两人的样子,持兵器的警觉度都知道两个人应该是上过战场之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麾下的是这样的乌合之众。
这之后,这人就对着两人冷淡了不少,路上说话更加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王安节想明白对方这么冷淡的态度的原因,也把头一扭不说话了。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要不是的确被赵孟锦的热血打动,他怎么也不会和这支军队为伍。而赵孟锦虽说明白对方为什么这般失礼,但是为了自己士卒的安危考虑,他还是尽可能将事情问清楚,能多了解一些就多了解一些,特别是对于局势和一些险要之地的讯息,虽说林腾情报这方面做得不错,但是他毕竟不是本地之人,所以有些东西略有疏漏也是在所难免。
接着见过此地的大人李芾,那老小子五十来岁,对着临安义军更加不客气了。林腾倒是知道一些他的讯息,此人被贾似道折腾得够惨,估计看着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和世家子组成的联军并不怎么喜欢。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孟锦更加是没说几句就匆匆告辞了,不过对着手下这支队伍,他还是下决心得整顿一番,那些世家子基本都得留下,而那些青楼和赌场来的壮年汉子里矮个挑高个,选多少是多少,要不还真和几个同伴担心那样不堪一击。
不过,他毕竟为人事故一些,对着那些不想跟去的人说得是:“并非为兄碍着你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只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而大家都是饱学诗书之人,怎么可能不自重身份,就那么随随便便和那些番子交战呢,应该慢慢教化一方,再与之战斗不迟,而此地民风憨厚,百姓思圣人之学已久,尔等正当其时。但是,为了避免有人不识抬举说诸位临阵怯战,诸位不介意我带几个家奴先去体验一番。”这几句说得人舒服,那些人也就不计较,赵孟锦的决定是将他们排除在外还带了他们几个奴仆都被一一放下了。
不过,那些无赖就有些麻烦了,这可不同于那些世家子,他们是任何地方都欢迎的人,出手阔绰又不计较,留下来的都是好性子的世家子不用担心乱发脾气。可无赖他们要是被遣散的话,现在这样肯定回不了临安,但是带上又没什么用。而且会有害一地治安,估计是没什么地方愿意收的。“鸡鸣狗盗又如何,孟尝不是深受其惠吗?”林腾说了这句话后,却始终不能找到有孟尝君一般眼光能发挥这些人能量的领军者,可是实在找不到。最后没办法只有林腾亲自带着这些人马。
浩浩荡荡的人马杀向了襄阳,他们中的大多数还并不清楚到底来干什么,也不清楚到底自己能做什么,他们只是随着生活的惯性不断前行。不过这临安义军已经离临安有五日之多,距离襄阳却只剩四天的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