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宵之日，不过在大江的某船头上迎风卓立那几人的脸上却感觉不出任何欢喜的样子，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人对着站在中央的人说道：“獐子，我们已经打秋风打得够多了，只怕这样，我们要被一路上的那些官员给怨死了，不知道算是得罪了多少人。”这正是却虎营的一行人，不过这一次朝廷出乎意料的真是前所未有的高速，这襄阳陷落才不过十数日，对着各路人马的嘉奖和惩罚都纷纷下来了，林腾、王安节、赵孟锦都莫名其妙加了一个殿宇校尉，滁州乡勇参赞的头衔。獐子居然被认为是有功无过，连升两级不说，还解决了一件他最大的难题，就是粮草就地征集，今后驻守滁州的命令。吕文焕亲自带着蒙古人去招降各地守将，他本人自然是罪大恶极、但是他那些手握重兵的兄弟仿佛没出这样的事情一般，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至于范文虎，仍是没有任何的处置的命令，倒是李庭芝大人和刘义等人已经被贬为平民。据说那些太学生为了此事闹个不停。故而加官进爵的獐子非但没有感觉到一丝高兴，而是觉得自己很可悲。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朝廷，贾相他到底是怎么辨明是非黑白的？獐子一点都看不清，也一点都不明白。
沿途官员那冰冷的眼神更加刺痛了獐子的内心，他心里明白的很，就凭着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手上也就那么点东西，吃他点粮食还要给自己哭穷，八成是装出来的。特别是一想到有些把所有东西都从官库搬到自己私库的王八羔子，獐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就是大宋的官呀，他们还真是尽忠职守，大公无私呀，自家的库房都可以贡献出来了。一想到这些獐子就下令手下的兵马吃得狠一点，在路上吃得也带得多些。这元宵将近，大伙都要留着些好东西过年宵，对于那些官员来说像是蝗虫一般过境的却虎营自然是不会受到他们任何的欢迎，只不过碍于有上面的旨意在，只得曲意逢迎。
“不过怎么粉饰，你们还不是败军之将吗？不过至少你们也算是敢于一战，你这个当将军也没有丢下手下兵马跑路的习惯，我就当被老鼠偷了些粮食。你们拿去随便吃。”獐子不知怎么得就是忘记不了当日常州知州李芾的这一句句诛心之语。特别是败军之将这四个字更加是刺痛了獐子的内心，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解释，如何说什么敌众我寡，友军救援不力，但是败军之将就是败军之将，又怎堪言勇？对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带到粮仓的行为更加让獐子羞愧。自己现在也是说得比做得厉害了。因此虽说对方说话实在不甚中听，獐子也认了。据说他对着自己这么刻薄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当年此君当台州的父母官之时，吃了不少贾相爷的苦，这才刚被启用不久，故而整个台州都被他记恨上了，加上自己这次战败不但没受罚还升官了，人家更是把自己当贾相爷的心腹算。（注）但獐子还是想不出任何为自己开脱的理由，败军之将就是败军之将，甚至找不到法子去篡改这一点。一怒之下，獐子带上几十个人，领来了够却虎营吃喝半月的军粮，就连夜赶路。
基本上去了每座城池都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元宵之日，大伙都乐哈哈得过着，他们却要在大江的小舟上向着滁州进发。不过，獐子突然看了看自己身上那显然还是崭新的衣服，在看着大伙都换上了一套结实、耐穿的衣物，也觉得不该多说李芾什么了，此君比沿路其他官员至少好上数倍。他至少还想到了朝廷颜面，想到了民心所向，连夜追了上来，让大伙穿上这些衣服，也不至于像一开始过境之时，衣着狼狈、真真正正的溃军之态。要不是，獐子一是毫无办法特也不愿如此过境，给各地带去无穷的恐慌。可是那些吃得脑满肠肥的地方官好像就看不到这一点似地。其实也对，对于公私库并用的他们来说，出点血让獐子他们打秋风已然不错，还要多出一些衣物的费用，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反正却虎营在他们的地头也待不了多久，恐慌什么的反正已经造成了，要苦恼的也是下边的官员。只有李芾这傻子还想到他们这样的样子会给百姓们带来无穷恐慌，正所谓人要衣装，就算是朝廷吹出来的英雄也是得维护的。这也是为什么过了常州，同样是打秋风，那些官吏的态度好多了的原因。
“我们也快到了，这元宵佳节不少人还能回家过来着呢。”獐子的思绪飞了很久，总算是回答了赵孟锦一句。这天下之大，到底何处是他的家呢，獐子迷茫着，他曾经痴痴得认为，就算是叔父投了蒙古，父亲死去了。但至少还有河阳公主在，他好歹也有一个容身之地。现在河阳公主也依然嫁为人妻，却虎营改成滁州营，獐子却好像找不到何处可去。对于滁州再也当年初至之时的兴奋，或者干脆说是百感交集，他甚至不想见到滁州的一些人，以免回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说得也是，獐子，滁州可以看得见了。贾大人，他亲自来临你了。”赵孟锦并不清楚獐子为什么这般沉默。不过离别的忧伤也充斥着他的内心。王安节走了，回他的钓鱼城去了，林腾走了，哪怕是刀山火海、修罗地狱。他都要追随着他的义父，守护着他的义父。接着自己也要走了，一个有勇有谋的宗室除了在深宫中老死就只有造反一途。“贤王？”你真当人家愿意，一辈子只在小事上忙碌个不停，有心报国无力回天？
“贾大人？”獐子沉声说得，对面领头的正是贾主簿，他的容颜未曾大变，还是一副浪荡贵公子的模样，只不过他那一头的白发提醒獐子那些历历在目，恍如昨日的景象已然物似人非。
注：李芾是南宋某年著名的义士，不过此时尚未就任常州知州，为了情节需要提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