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着实闹得太累了,今天又起得太早。獐子的身子一搭着床的边,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一些米的香味,在梦里的獐子不知怎地就又想起给自己当年一家人还没有因为摩尼教遭罪之时,一直梦呀梦到阿爸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早早得去了,头二十年看父敬子,后二十年看子敬父,可是阿爸都没撑到自己可以孝敬他的那一天,甚至在父亲父亲忌日之时,自己也在军中忙得头昏眼花,没能敬上人子的一份责任。梦到深处,不自觉得流出几滴眼泪。
作为过早体验人间沧桑的半大孩子,他对亲情看重程度和人情冷暖得度掌握也远超过了同龄人。他把儿时那些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收起来,只有在那痛苦、快来、彷徨的时候让自己独自体会,鼓励自己走下去。他如今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不相信李绩,虽说他告诉李绩自己的名字,那不过是一时激怀和刺探对方的一种手段。毕竟当日董毅超和自己更加亲厚,还生死与共,可是到背叛的时候,来得却是这般的突然这般坚决,让少年始终对于背叛无法释怀。他也不相信看起来心怀故国的汝南王,他叔父刘伯颜还忠心为国呢,只不过一时行差踏错罢了,他在养伤之时想起鲁庄那一战的前因后果,自己除了说自己傻还有什么呢。这蒙古番子本就不是守信用的,自己还顺着自己的叔父的意思被蒙古人骗了一次又一次。他也信不过赵莱,虽说几个月接触下来,感觉到对方是个贤惠聪颖的女子,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到利益紧要关头谁也不会知道对方真正的秉性。他同样不敢信哈丹帖木儿,这种外表豪迈,内心心细如麻的人到底会怎么做,自己不知道,更不用说敌我立场不同,獐子害怕背叛,所以他宁可把自己缩在乌龟壳里面,防人之心不可无。
迷迷糊糊之间,他意识中又出现了方才那些西域蛮夷说得话:“如果你是穆斯林的话,我们愿与你患难与共,富贵同享。”其实,一切自己都能改变的。一些身影也随之涌上了獐子的心头。
董毅超每次带那些权宦进门,都不出去,眼睛更是亮的很,显然是好名利之辈。但是那一晚,董毅超分明在自己床边问了一个问题:“獐子若是能为战死的兄弟多要些钱粮,你会不会做违心之事。”不过那时候自己睡得沉了,这句话也是直到前些时候在流民之中养伤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如果自己能多和他商量一句,那结果肯定是另外一番样子。
而自己叔父每次和自己说那些蒙古人改了决定都是那般得犹豫不决,每次都说早已经把领军之权交给自己了,回滁州之前他说得话都做不得。他说不定是在等我反驳,让我决定。可是,自己因为杀戮的愧疚逃避了思考的责任,要是自己那时候多想那么一会,多想那么一会。
“不要轻易去拒绝道士们的要求,你不答应迟早还有别的人答应的。对道士来说结局没什么不同,对你来说却是。”孙阑看出了些端倪,她早就乘着董毅超不在的时候,给自己告诫。她说得没错,没了自己刘叔彦,还有董毅超,没了董毅超还能有张毅超钱毅超赵毅超,这事怪不了他。
包括鲁庄那一战,项邦乃至叔父身边那些侍卫都每次都催着自己:“将军我们早点回滁州去,反正老大人都说让你做主了,这几个番子的女子还是回去再交还蒙古人为上。打就打怕什么。”自己偏偏下意识相信不照叔父那样做会引起战争,而没有意识到那些提醒和暗示是多么善意和正确。这是多么明显的暗示!他们不是没有良心,也不是没有给自己选择。其实甚至算不得他们有负于己。他们不过是没有那些西域蛮夷说话那么直接,把选择的机会给了自己,只是自己被鬼迷了心窍浑然不觉,一味的刚愎自用根本没有看到对方的暗示让他们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进。凡此种种,一桩桩,一幕幕席卷心头。
突然间,所有事情和所有人脸连接起来,天空突然豁然开朗。这是獐子关于人心的第一课。对于自以为长大的少年来说,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屋子里突然传来李氏兄弟的吵闹声。“什么事呀。”刘彰梦呓般看着进门的李绩、李苞兄弟问道,借着侧身起床的瞬间,轻轻用手抹去了眼角上的泪痕。(求票求点击,等待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