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后,后面宋军主帅的乘舟也赶了上来,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和密密麻麻跪倒的俘虏,不由的吓了一跳。
“贵哥儿,这小子真做到了。”张顺让麾下的船队稍微让开了道,靠过去兴奋得对着宋军的主帅也就是他的哥哥张贵说道。“我们俘虏了四万人呢,一半蒙古汉军呢,这东南通道已经被我们打通了。”乌黑的眼睛散发出黑珍珠般灿烂的光芒,年近四十的男人居然看起来比二十多的半大小子还要兴奋和有活力。
“你组织人手打扫一下战场、收拢一下俘虏、还有把刘叔彦给我叫过来。”张贵苦笑着看着在战场上有如神助的刘彰刘叔彦,心中百感交集。虽说那小子早就说过,蒙古汉军由于近几年顺风顺水麻痹大意,加上刘整最近受到排挤心灰意冷,史天泽又是年老体弱出于半隐居状态,不怎么回事,如今可以说是蒙古汉军最松懈最脆弱的时候,可以一战功成。但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取得如此之大的成功,看来这次突围襄阳,应该真如对方说有六成把握。想到这里张贵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说实话他不是好妒之人,但心中总是有些芥蒂。自己不自觉中已经把兵权交给了这两个人,张顺是自己亲兄弟倒没什么可以计较的,不过这刘彰,哎,小小年纪却是故事不少。
话说当日刘伯颜与于夏贵相争,指责夏贵昏庸无能,断送大军性命,却被对方纵兵搜查府上,搜到又或者干脆栽赃了几封和蒙古私通的信,更是于此时逼死刘伯颜的母亲,刘伯颜即日背主投蒙,引蒙古军入淮,夏贵的一家老小也都遭了报应,一个也没留下。夏贵也不是什么有度量的人,派兵要毁了刘伯颜其故乡,同时威逼滁州官员出首指证对方投敌的证据。那些同样深受大恩的官员都纷纷出首指证。
只有自己的傻弟弟张顺也不知道哪个神经搭错了,居然指责对方“你打仗是个草包,当官却是一品人才,害起同僚真还是更加了得。”不过,碰到正值仕途之如日中天境地的夏贵,除了去官免职还有什么好出路,之后更是因此和滁州新任知州贾主簿闹翻了,这小子也不想想这是自己家乡的父母官,怎么可以轻易得罪的。自己骂这小子一顿他还说若不是刘伯颜自己兄弟两人都还是普通的捕快,谈不上现在的荣华富贵,更加谈不上当一营主将了。这样想起来还是自己弟弟更加有骨气一些,张贵想到自己当年也是刘伯颜慧眼识英才提拔出来的。那些心中的龌龊想法一瞬间都实在进行不下去了。
“獐子,痛快呀。还是你来了最好,什么李大人、张大人、赵大人叫的比什么都响,偏偏都是死脑子的,还是带着你打仗最痛快,有人冲锋陷阵、有人出谋划策。”这些事后繁琐的杂务最是让张顺头痛,他一向只负责打仗,以前那种事情都是贾主簿做得,可惜那贾主簿当年因出首告刘大人和自己闹了矛盾,要是当年滁州的汉子都在,襄阳早就救下来了。
“顺叔你老人家出马还不是荡平蒙古诸小丑。”刘彰虽说已经克服了对杀人的罪恶感,但是心中仍是有些感觉不舒服,对着一向来说事情要做,抱怨更加不能停的张顺却是强挤了一丝笑容。当日,自己归宋的时候叔叔已经投了蒙古,除了醉翁营不算的话,不敢说人人喊打,但也相去不远。那时只有张顺这个好抱怨的老兵总,特意跑来找他呵呵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继续一起去那扬州投李庭芝去,打残那些蒙古番子。”
“哈,我怎么配得上,又你在,老子也就洗洗睡了比较好。老子本来以为我算是见识过你不要命了的样子,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狠!真是佛祖保佑,三百个人居然把四、五万打得找不着北,还基本都投降了。对了,我大哥喊你去呢。”张顺微笑着推着獐子向着船边走去。
獐子一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谋定而后动,以前那几次还真是运气,自己当时在蒙古闲来无事和李绩推算战局的时候发现,敌人都有千种万种方法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只不过一个大意轻敌,害死了那些人。大意轻敌,不好,这些蒙古汉军不是主力,刚才自己看到达朵足,那自己的安答哈丹帖木儿说不定就马上要到了。“别乐了,快带我去见张贵将军!”
张顺突然发现獐子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这打胜仗了,还这么冷着个脸。”张顺本就是老于行伍的悍将,方才不过是过于高兴,这会认真一想,自己的士卒因为收拢降兵拉得太散,不过还有千余精兵在船上等着,对方若是稍微懂行一些又耐心足一些,等着腾出船装那些降兵,比方才蒙古汉军更加凄惨的结局将要光顾到自己头上,蒙古汉军至少有一点是自己这边怎么也比不上的,那就是人多呀,就算是自己全部的三千人拼死了杀也得弄上好半天呢。
“不是让你打扫战场吗?怎么过来了”
“贵哥,那些蒙古番子的骑兵出现了五百多,后面的援军到现在还没出现呢,你不感觉对方没那么简单?”张顺反问道。
“这倒问题不大,他们无非是打定主意包抄我们后路,四面围攻打个措手不及。我已经派士卒守着后路了,但凡蒙古番子来了我们上舟立马就走,那些降兵能带多少是多少。不过降兵太多终是个麻烦,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再说心性未知不能轻易使用。再说我们人太少又管不住,杀俘不详。你二人可有良策。”张贵的脸色平静得很。
张贵和野路子出家的张顺、刘彰两人不同,他是正宗的朝廷大军熬出来的功名,因此用兵素来小心谨慎,虽说无大胜也无大败,未言胜先虑败而像这种的情况自然会优先想到。而獐子虽说看过完颜陈和尚的兵书,但本质上和张顺一样不过是民壮转过来的乡勇军队的将领出身,所有用得法子都是野路子,像扮僵尸整个大宋想必也只有这两个野路子敢想敢做了,但是对于战事细节和条理的把握却是比不上张贵,因为敢想敢做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这两者孰优孰劣不得而知,不过中和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獐子和张顺面面相觑,这先前计划着的是,打散对方,预计着就算有俘虏也不过是千把人,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居然有这么多俘虏,方才獐子冲到那些汉军面前逼降的时候就是有一方面原因是骑虎难下。现在更是不好处理,一个不好闹起对方哗变,自己三千人和对方四万毫无兵器的大汉仍是未知胜负。两人却是实在也没什么好法子。
在不远处的林子里,怯薛北卫万夫长哈丹帖木儿的心情却是比船上这几人还要头大,好久都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了,自己要是警惕性高一些,也就不会让达朵足先带着几百人过来支援了,就现在看来一直是自己左膀右臂的达朵足铁定死在方才那一战了。现在却非得等那些刚刚派过去混进降兵队伍中的士卒稳住那些降兵才行了。獐子他们担心降兵会哗变,但是哈丹帖木儿同样担心降兵的立场,毕竟这些降兵虽说无用,但是人多足以拖住一方的军队。而时间对于两支军事素养相差不大的军队来说是最关键的,对方领头的将领自己很熟悉,虽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但是能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管他是谁,只要稳住那些汉军,甚至不用他们帮自己,都有把握能全歼对方,哈丹帖木儿对着自己手下的儿郎和草原汉子的弓艺有着天然的信心。
噔、噔两声巨响从蒙古降军中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张贵暗叫一声不好,大声对着獐子和张顺吩咐道:“你们且先去看看情况,全权处理降兵,我去下游稳住阵脚,守好后路。”说完驾舟往那最可能出现伏兵的地方去了,獐子和张顺则是忙不迭得收拢人马小心戒备。
焦急等待的哈丹帖木儿终于等到这良机,自然飞一般带着兵马杀了出来,已经收拢好却虎营的獐子带着手下的人马迎了上去。两股洪流即将要撞在一起的时候,两个领头的将军忽然有默契得顿了一顿停了下来。时光突然进入这肃杀一般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