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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知识青年的岁月

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来到农村已经三个多月了。现在才似乎有点明白和理解该怎样生活。这生活不是像某些人整天吃吃喝喝、无意义地生活。这生活是丰富的,却又是充满斗争的。不是吗?斗争时而“平静”,时而紧张到张弓拔弩,箭在弦上的地步。这生活呵,究竟怎样过?路呵,应该怎样走?

回顾这三个月的生活,我是怎样过的呢?几个字便可概括:糊涂——盲目——吃亏上当。看来生活是要看自己怎样去度过,过得有没有意义,有没有浪费光阴或虚度年华。我应该从今天起,开始真正的生活,从今天起记下漫长生活的真情实况,要像镜子一样反复对照,检点着自己,使自己懂得应该怎样生活。

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七日

今天上午挑粪,共七担,真是辛苦极了。光走路就够受了,还要找××用私章盖印,真是的!

下午种花生,心情比上次好些。不知为什么,阿×整天都想找我的岔子,一会说不要踏上花生地挖地沟,可不踏上花生地又怎能挖沟?何况我们这些人也不懂得这些;一会又说我拉沙把不够好……反正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顺眼,尽想给我小鞋穿。也许是我这几次探家回场都没有带东西“孝敬”他?这种人也实在太可恶,总想在这些方面坑知青,尽想揩油。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当初我太幼稚,对他显得太热情,也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唉!以后要好好接受教训,对这种人要不亢不卑,不得罪他,也不怕他就是了。

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八日

我这个人啊,又控制不了自己,剥花生的时候讲话又多了,搞不好又要出事。以后还是少说话,多听,少发表议论,养成冷静思考的习惯。另外,群众关系要比现在再好点,在别人面前要虚心,不能逞能,不要看不起别人。

一九七七年三月二十九日

今天病了一天。

晚上帮志伟拿饭时,经过卫生院,拿了点退烧片。凑巧,袁场长和建明都在。袁对我说:不要有顾虑,要大胆工作(注:当时安珂是一个作业组的组长),场里会给你撑腰。但是如果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场里也要批评。看来,他对我还是关心的,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一九七七年四月一日

晚上正打着扑克,志伟给了我两封信。还没来得及看,他又来叫我到袁场长那里去。心里很纳闷:又有什么事呢?哦,原来是党支部今晚要召开一个扩大会议,批判阿×,帮助他认识错误,叫我在会上发言。讲就讲,这也是出气的时候……阿×也太可恶了,这就叫自作自受,活该!

一九七七年四月三日

昨天中午,我给同学写完回信,接着就以兴奋的心情来写爸爸妈妈经常关心的入团申请书。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写申请。第一次是读高一时,那时思想上有过反复,直到高二才真正有渴望之心情。现在我要认真对待,接受过去的教训,争取早日加入共青团。

一九七七年四月六日

最近不知为什么整天好像挺忙似的,连书都没有看。这样不行,要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多学些本领,知识。我这方面不如志伟,要向他学习才行。

要记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保尔的一段话,人不能虚度年华。

弃燕雀之小志,

慕鸿鹄而高翔!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九日

“喜就大笑,怒就大骂”,这是志伟昨晚和我闲谈时,概括了他以前的生活、性格。现在他变了,变得沉着、安静,事事分析、考虑了。我呢,却恰恰像他以前的性格。不行啊,要培养任何时候、处理任何事都要稳重、沉着的性格,尤其是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才行!

一九七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我来到这个场,可真算是又幸运,又倒霉。这里有自己的“王法”、“制度”。好的时候,可以给你带来一点利益,不利时,那可招来横祸,弄得你叫天不应,呼地不灵。

这两天我可真正体会到了这一点。昨天下午插秧,×××分配了五块地给我们组,而另外的组只有两三块。这已够生闷气的,但为了维护×××的威信,只好干吧。当干到最后时,还要分一块大约一亩多的地给我们组。这下我可火透了,我不理睬他。

今天早上拔完稗草,他又来我们组检查,说要返工。只恨我不应该和他吵了几句,一直弄到最后一个走,这还不算,还想不给工分。我可气坏了,什么也不顾,就大声嚷了。唉,我真恨我这个脾气,也不知有什么祸事在等待着我。真是吃力不讨好。满肚子的话也不知向谁说。

写到这里,我实在抑制不住那辛酸的感情。但哭不属于我。要冷静,有天大的苦处就压在肚子里吧。工作还要做,要冷静!冷静!要把我的性格改变成沉着,稳重的性格。

一九七七年五月八日

一个人在平凡的岗位上能做好工作,完成任务,而且是默默无闻地、出色地创造出好的成绩,这个人就是一个伟大而又平凡的英雄人物。

大唱高调,指手画脚,抓紧一切时机在别人面前显示自己好像很有才干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有才干。忠于自己的职守,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人才是伟大的。前者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必将遭到人们的轻蔑,唾弃和憎恨,小人也。

一九七七年五月九日

最近想做几件事:

一、多看些知识性的书,不能光说不干。

二、主要看如何写作的书,练习写些散文、小说等稿子。

三、看些调查研究的书。既然参加调查小组,就得认真对待。

四、练好篮球基本功,不断训练,虚心好学,把技术向前猛跨一步。

五、政治上继续要求上进,入团问题还得抓紧,不要松劲。这几天有点松散,这样不行。

六、除了打好篮球之外,还要搞些增强身体素质的锻炼,如跑步、玩扩胸器等。注意身体健康,注意劳动卫生。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日

人贵有自知之明。

人要有专长,贵于好学。

虚心好学之人,必能干大事。

一九七七年六月六日

看到妈妈的信,心里真是热乎乎的,同时也觉得难过。因为妈妈和爸爸生着病还是那么关心我,想念我。而我呢,用什么来报答父母呢?一不用买什么好东西,二不用什么孝顺的话,只有用进步来报答才是最好的见面礼。

这次妈妈的信主要是告诫我在进步的路上要稳步前进,不要大起大落,放松要求。生活上要勤俭朴素,不要学那些大手大脚的坏作风。妈妈还特地寄来了亲笔抄写的陈毅同志为勉励他的儿女所赋的两首诗,要我看看老前辈是怎样教导子女的。

爸爸出差去了,大概二十号才回家。

一九七七年六月十一日

昨天早上还不到六点就被喊声吵醒了。也不想再睡,就起床去割稻子,一直割到八点来钟,总算完成了我那块“八分地”。吃过早餐,帮志伟割完了稻,时间已经快十一点。看样子志伟又不行了,挑起稻子都摇晃,回来后他又躺下,头痛得厉害。我又帮英培割了一点,去拿饭碗时,已经快一点了。歇了一会,很想睡觉,刚睡一会,×××来叫开工打禾,去就去吧,这一去竟干到晚上八点(成绩是3930斤)。辛苦和饥饿使我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洗完澡回到宿舍,志伟说头痛得厉害,问我卫生室有没有退烧针。我去卫生室问,卫生员说没有。于是借了一辆单车,推着志伟去横岭看病。事不凑巧,医生出诊不在,等了一个多小时,没办法只好回去找肥姑看,她给开了维生素c、抗菌素等几样药。晚上又煮了点粥和姜汤给志伟喝。

一九七七年七月一日

今天是党诞生五十六周年,我们农场放假一天。

现在我在看《社会发展史》。看这样的知识书,开始有兴趣,往后要多看。

一九七七年七月六日

下午收到一个邮包,原来是妈妈给我寄来的毛选五卷学习参考资料。收到时已被人撕开了封口。有些人总有这种带有犯罪性质的行为,不是偷扣别人的书信,就是撕开邮包的封口,看是否有秘密或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九七七年七月七日

抓紧把《社会发展史》看完,接着看《自然辩证法》,每看完一本书都要写下心得体会和对这本书的理解程度。

晚上又没有电,不知干啥为好?

一九七七年七月八日

今天听广播,批判“四人帮”中的文痞姚文元对《论总纲》加以莫须有的罪名时,第一次提到“邓小平同志”,看来不久邓小平真的会重新出来工作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大快人心。

一九七七年七月十五日

又是割稻子,进度是越来越快,今天达到二亩四。但比起别的组还是差一大截。

下午正干得起劲,突然满天乌云,像锅底一样黑,尔后大雨倾盆,我组还是冒雨干。只有被所有人唾骂的×××跑去避雨,其余的人都坚持干,直到收工。

《卓娅和舒拉的故事》,虽说重看,可仍被书中姐弟两人的性格所感染。主人翁卓娅性格文雅,善于帮助别人,助人为乐,处事稳当,不慌不忙地干。而其弟舒拉却是热情奔放的人。但他俩有一个共同的性格,就是英勇不屈,爱憎分明,努力学习。这些性格都是非常值得我好好学习的。

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三日

昨晚七点五十五分,宿舍坐满了人,个个都注视着×××的表,表针一圈圈地转。到了,时间到了,人们倾耳静听:“同志们,在这次节目时间里,全文播送中国共产党十届三中全会新闻公报……”听着听着,我们听到了邓小平的名字。这时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赞叹着。是啊,人们早已渴望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了。接着一个个喜讯从收音机传出:邓小平同志复职,“四人帮”被“永远开除出党”,“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会议决定提前召开党的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等等。谁听了都会由衷高兴。

一九七七年八月三十日

在写今天的日记前,我已经怀着激动、庄重的心情认真填写完入团志愿书和建团对象登记表。填写的时候,心里想了许多,尤其是想到中学快毕业时,×××、×××等人百般阻挠,极力反对我入团时的情景,心里不禁有点气愤。同时也挂念着好友××,不知他人团没有?

一九七七年八月三十一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虽说没有什么丰富筵席,但却十分有意义,值得纪念。也就是说,在我十八周岁的时候,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爸爸、妈妈听后一定会给我几块钱。不!他们听后一定会很高兴。那我就在十月一日国庆节时才告诉他们,让他们在节日的欢乐中,再增添一分喜悦吧。

十八岁了,应该更懂些东西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庸庸碌碌地过日子。爸爸、妈妈在我这个年纪早已参加了革命,开始对革命作出贡献,所以我不能老觉得自己还小,不必考虑这些……。要开始真正地懂得如何生活,如何对祖国作出贡献。

一九七七年九月六日

住在第一排宿舍的“老”知青之间,“团结”、“齐心”的关系,据我观察,是建立在吃、喝上。为了钱,经常勾心斗角,你怨我责。这样的关系,就像一堵破墙,一推就倒。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日

晚上开通表会,这是我永远不忘的时刻,就在今晚,我终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此时我的心里是激动和有些轻飘飘。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警言在耳边响起。“有骄傲自满的表现”。啊!这是多么可怕的声音,原来是增明读支部意见时指出的自己的缺点。我冷静下来,仔细地对照近日来的表现,经过反复对照,发觉真的有这种思想,真危险!才入团就有此表现,还得了,这不是忘记了刚读完的誓词和志愿吗?!安珂啊安珂,你怎么会这样的。……想到这,脸上不觉现出惭愧的神态。在自由发言时,特地在发言稿上,加上了一句:戒骄戒躁,克服自满思想。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七日

来到农村不知不觉地快九个月了。九个月前,我还是充满着天真稚气的孩子,有时因不拘小节而闯祸。……九个月的农村生活使我学习到许多东西,但还不够。要继续学习。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九日

“多思”

一九七七年九月二十一日

当兵,升学,是我的理想。当然,我还是倾向当兵。升学吗,虽说是父母的愿望,但我总是担心不行。

一九七七年十月八日

今天挑水淋菜苗地,共计三十九担水,辛苦得很,所以有些人不想去菜组或迫切调出菜组。我呢,却要在这方面接受考验。因此,每当辛苦的时候,想想自己的诺言,就又增添了劲,这就是精神鼓舞。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日

志伟走了,他被农场委派到石滩小学当老师。回到宿舍后,看见空空的床,心里总觉得好像失掉了什么。我们俩互相照顾,谈天论地,他是我的“先生”。现在他走了,虽然只是四公里的路程,可是离别的心情却如同小杨当初送我来时的心情一样。农场为啥偏叫他去?啊,不!不能为了我而让他放弃了好机会。这也好,可以锻炼我的独立生活能力。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三日

在卫生室对面有一间房子,上面清晰地写着“教育室”。这就是“治保”准备把“不听话、不服管”的知青关进去的。地面上有两个小圈,是准备用来绑脚以防“逃跑”。对于人民内部矛盾,他却是这种态度,对待知青(主要是男知青),是如此蝎虎,亏他是个共产党员!他这样做只能得到知青对他的憎恨。

一九七七年十月十四日

安珂,你要记住:当有成绩时不能沾沾自喜,骄傲自满,你现在是否有此表现呢?

你要记住:当劳动辛苦时,不要咋咋唬唬,“吃大苦,耐大劳”,你还记得吗?

心中要有一个理想,一生要有贡献,现在要努力掌握科学知识,切莫碌碌无为虚度一生!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刚好一个月没写日记了。这个月是在复习中度过的。复习是那么的紧张。终于盼来了那天——十二月十一日,进行高考第一次考试。这天的数学考试考得十分不理想,使我整整懊悔了几天。下午的政治考试和第二天上午的语文考试以及理化中的化学考试都考得比较理想,只是物理不行。总的来说,这次应考是不行的,真使我失望。

本来考完试应该轻松了,可是第二天就发现我的新秋衣、秋裤,还有的确短裤都被人偷盗了……这个农场实在住不下去了。

一九七八年一月十四日

今年招兵,农场也招,这是历年办场头一回,不知有没有人报名。我是肯定去当兵的,而×X他们却劝我去上大学。我领情罢了。除非有意外,不然的话,我一定要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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