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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葛林师傅的忏悔(2)

“只要是你想说的,我都听,最好是常识(general,在英语是一般的意思,也有的当做军官讲,汤姆以为是后者),因为我忘的和学的一样快。我妈说,这样的脑子不适合学习科学知识。”

汤姆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军官,也不认识他们。自己有一个朋友,在军队里当鼓手。如果想听的话,倒可以讲讲这一路的见闻。

于是他们攀谈起来,萝卜在认真地听,不过越听就忘的越多。它的身上还在出水,而且越来越多。

汤姆以为它在哭。在汤姆说话的时候,萝卜身上的水快淌完了,身子裂开了,只剩下了一层皮和一包水。汤姆吓坏了,怕有人抓他,说是他害死萝卜的,就找了个机会溜了。其实,这是萝卜脑力消耗巨大、工作过度的表现。

萝卜去世后,它那愚蠢的父母为萝卜的死而高兴,认为它是殉教者和圣徒。于是为了彰显自己天才儿子的伟大,它们在它的坟上刻了一堆碑文,都是表现它们的儿子聪明、智慧、神通、独一无二的。但是,它们还不是最愚蠢的。隔壁的更蠢的萝卜父母在教训它们的小红萝卜的沉默、倔犟和愚昧。它长得很小,还没有我的拇指大。它的父母从来不知道它不爱讲话和学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它身体里面长了寄生虫。这些虫子吃它的脑子。其实,天下的父母都和这对父母差不多愚蠢。他们永远不知道,孩子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生活。孩子玩的时候让他们受教育,孩子应该受教育的时候反而对他们惩罚。

汤姆想找人一探究竟,这一切让他迷茫又困惑。于是当他看见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旧拐杖就上前虚心地请教。

拐杖说:“以前他们都是美丽而且理想的,如果他们正常地长大,再回到我这里,也许他们现在仍然会是那样的。但是他们那些蠢不可及的父母,剥夺了他们童年的乐趣,他们不能像同龄孩子一样摘花、玩泥、偷鸟巢、环绕着醋栗花丛跳舞等。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学习,不停地学习。平常有平常的功课,周末有周末的功课,还有各种各样的考试,什么周考、月考、大考,一门课程似乎考一遍都不过瘾,必须得考上七遍。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变成了萝卜,因为他们的脑袋大、身子小,其实那么大的脑袋也没装知识,装了一脑袋的水。可是他们愚蠢的父母却不知悔改,为了防止他们沾上绿色,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把他们身上的绿叶全部摘掉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要是福善仙人知道这样的事情的话,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很多东西,有陀螺、皮球、玻璃球陪伴他们,他们会过和神仙一样的生活。”汤姆说。

拐杖说:“那也没有用。即便现在有了这些也不可能实现了。你看他们的腿,由于长年不运动的缘故已经没法活动了,永远地长在了地上。年轻人,快走吧,大主考来了。他的鼻子有九千英里长,能够钻烟囱、钻钥匙孔、上楼、下楼,穿堂入室。再不走的话,他会让你和你的狗也参加考试。然后让你的狗监考其他的狗,让你监考其他的水孩子。我们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他会让所有的人考试,无一例外。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将来他遭报应时(罚恶仙人承诺过我的),我一定会是那个惩罚他的人,一定会狠狠地惩罚他,要不我就白活了。”

汤姆慢腾腾地走了。他很生气,不打算走那么快。因为他想和那位大主考见一见。大主考正在巡视,他对这些萝卜根本不屑一顾。这就是有钱人啊。他们有大房子住着,这些是萝卜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他们快要碰上的时候,大主考叫汤姆来考试。汤姆看见了他结实的身体,非常魁梧,吓得拉着小狗就跑了,再不跑就跑不了了。那些萝卜看见大主考来了,害怕极了,只能拼命把东西往肚子里咽下去。所以有几十个萝卜爆炸了,那声音震耳欲聋,感觉像是规模巨大的军事演习。这动静吓得汤姆以为他和狗都被炸了,飞到天上去了。

汤姆到海边时,遇见了小萝卜的新坟。罚恶仙人已经重新修改了碑文,移去了那些愚蠢的。汤姆觉得这样就好很多了。碑文是这样写的:

“我年年岁岁的学习,一忍再忍,

可是塞的再多仍旧是无用功;

现在我终于解脱了,

让我变成了死萝卜。”

汤姆跳进海里,一边游泳一边唱道:

“再见吧,可怜的大头娃娃们,

我知道三件事情包括运气:

读,写,算。

可是这也足够对付一切困难。”

汤姆又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叫无稽国。那里的人尊敬一只哀叫的猿,他们是信奉邪教的。

在路上,他遇见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小男孩。

汤姆问:“你怎么哭了?”

“我要让自己变得很害怕,可是我好像做得不够。”

“做得不够?真是太奇怪了。如果你想成功的话,我教你,看这。”

“我很感谢你的帮助,可是你的办法一点儿都不管用。”小男孩说。

汤姆做了各种各样让他害怕的事情,包括掀他的筋斗、扭他、踏他,用棍子敲他的头。哪怕有一点点的害怕,都尝试了。

小男孩跟他道谢之后,接着哭。他说的话都是些漂亮的长字眼,原来是向爸爸妈妈学的,因此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好。最后他的父母来了,他们也是信奉邪教的。不过心地很好,和汤姆聊得也很愉快。他们看见孩子哭了,就去请了一个医生,不过是个巫医,还带了一只魔法箱,是用来施行法术的。

巫医又胖又让人讨厌。其实巫医的法术很厉害,他的嘴能喷出火和烟,打喷嚏能发出爆竹声,乒乒乓乓的,叫一声(如果这能算作叫)能喷出沥青,而且一定会粘在身上。汤姆有点儿怕他,认为他是葛林先生。可是巫医从不正眼看别人,这点显然不如葛林先生。

“又见面了。”他说话的时候就像表演哑剧的小丑,“原来你不害怕我?那么好吧,我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出来吧,章鲁鲁!”

他敲打魔法箱,那声音震耳欲聋,一面在手里挥舞,嘴里念念有词。他还跺脚,疯狂地跳跃。看他的样子绝对是着了魔了。他按了一下魔法箱的弹簧后,就从里面跳出很多大头鬼、摇动着的电影、纸糊的妖怪、脚下装有弹簧的人头等。他们和巫医一样,也是嘴里念念有词,发出一种可怕的声音。这阵势把小孩吓得顿时人事不省。

可是小孩的父母仿佛遇见了救命恩人一样,高兴得就像找到了金矿。他们双膝跪倒,给巫医行了个大礼,又把他请进了一顶轿子里。轿杠是银的,轿帘是金丝织的。他们二人亲自抬轿子,可是轿子放在他们的肩膀上就没再下来过,一直抬着他们,就像辛伯达掮着海上老人(《一千零一夜》讲的,辛伯达出于慈悲背起一个瘫痪的老人,老人反而要挟他从此对他唯命是从)。他们实在很可怜,纵然父亲是个英勇的军官,他身上佩戴了刀,头顶戴着蓝帽子;母亲也是个大美人。可是这又怎么样呢?愚蠢的事情做多了就得接受惩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根据罚恶仙人的处罚规定,他们必须抬轿子,一直到世界末日。

巫医对汤姆说:“那么,小伙计,你现在愿意接受惊吓吗?我很明白你是一个非常下流、心肠歹毒的坏蛋。”

“你也一样。”汤姆很生气,态度也很强硬。

巫医向汤姆扑来,汤姆也向他扑去。他们都喊“哇”,同时汤姆叫小狗去咬巫医的大腿。

巫医很害怕,他像一头老母猪似的,在草场上气喘吁吁地跑,还带着魔法箱。他一边逃,一边喊:“谁能救我呀?我要被害死了。如果我的魔法箱没了,我们国家就会没有雨。救命啊,谁能救救我?”

巫医的叫唤惊动了无稽国的所有人,他们都赶来追汤姆。他们认为汤姆心肠恶毒,恨不得对他拳打脚踢,拿箭射他、拿绳子绞他、拿水淹他、拿火烧他。幸而他们没有射他、绞他、烧他的工具,因为刚刚仙人把那些工具搬走了。但是他们还是拿石子打汤姆,有的石子甚至穿过了汤姆的身体。可能因为自己是个水孩子,汤姆看见那些伤口一会儿就愈合了,并没有疼痛感。当终于逃出无稽国时,汤姆才觉得能松口气了,那追赶过程中的吵闹声简直让他振聋发聩。

接着,他游到了一个叫做“与世隔绝”的国土,那里非常清静。那里太阳提炼海水里的水,把它们纺成汽纱。风再把丝织成漂亮的云锦。这些云锦可以做婚礼的面纱,也可以放在大公司出售,有人买得起。善良的海老人从未抱怨过,因为他知道,谁都不会骗他。这些终将是会还给他的。太阳可以纺纱,风儿可以织锦,就是这样,这座大织汽机运转着。

这一路上,汤姆经历了各种事情,而且一次比一次奇怪。到了最后,有一座大房子,比以前见过的一所疯人院都要大得多。汤姆一边盘算着这是什么地方,一边向这座房子走去。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来——葛林先生可能会出现在里面。他走近这所大房子,同时有几个人走向他,让他停下来。汤姆看清楚了他们,是三根没有胳膊和腿的警棍,就像平常警察手里拿的那种,但是能自己跑。

可是汤姆并不惊讶,他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况且他还见过,什么都没有的硅藻在水里游泳,没有人知道它如何运动。他知道自己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所以他丝毫没感觉到害怕。他站稳,当领头的警棍问他做什么的时候,他把护持婆婆的护照拿了出来,并给他看。他看护照的时候很奇怪,因为他是个独眼,这个独眼长在棍子的正中间。他的身体还是僵硬的,看东西的时候,只能倾斜身子,可是并没有栽倒。这样还能保持一个公平公正的地位,大家不是都说警察是公平的吗?所以他们手里的警棍也是。

看了半天,他终于开口了:“既然你想去,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汤姆巴不得这样。和警察走在一起总是既安全又体面的。那个警棍把刚才奔跑时松下来的皮圈重新缠在柄子上,防止被绊倒,就和汤姆一起走了。

“你怎么没和警察在一起呢?”汤姆过了一会儿问他。

“我们和陆地上的警察不一样。他们很笨,我们自己能走,自己能做自己的工作,并不会比别人差。我们不用警察完全拿在手里。这不是很好吗?”

“那你还给自己的柄子绑根皮圈?”汤姆说。

“这当然是为了下班的时候把自己挂起来。”

汤姆知道原来是这样,就不说话了。来到监狱外的大铁门前,警棍用自己的脑袋在门上撞了两下。

门上开了一扇小洞,从里面伸出一杆巨大的黄铜老式土枪。枪膛里面装满了子弹,原来这就是狱卒。汤姆顿时吓得往后缩了缩。

“什么案子?”那个土枪狱卒问。它的声音很深沉,从它那钟口一样的嘴里发出来。

“哦,打扰了,老爷,是老太太派来的一个年轻先生,他要探望葛林,就是那个扫烟囱的,不是案犯。”

“哦,葛林吗?”土枪问道。土枪把嘴缩了进去,可能是核实囚犯名单。

“345号烟囱,那是葛林打扫的。年轻先生最好从屋顶上过去。”土枪在门内说。

那座高大的墙看上去有九十多英里,汤姆望着它,不知如何上去。他向警棍诉说了自己的为难处。警棍轻而易举地就解决了。只见警棍向汤姆四周扫去,汤姆被他吓得顿时跳了起来。这一跳就到了屋顶上,一同上去的还有他那只形影不离的小狗。

汤姆顺着屋顶上的铅板走,又遇见了一根警棍。他告诉了警棍自己的来意。

那根警棍说:“你来也是白来。葛林是我见过的犯人里面最不懂悔改的,尽干一些在监狱里不允许的事情,抽烟、喝酒、说脏话,对人不友善。”

他们又沿着铅板走。所见的铅板布满了煤灰,想必烟囱很久没有打扫了,但是诧异的是那些煤灰不但不脏,还一点儿都不粘脚。那些被烧得火红的煤块散落了满地,地却完好无损。汤姆不知道,因为他是个水孩子,又潮又冰的,才会感觉到不同。

终于走到了345号烟囱那儿。汤姆简直不敢置信,他看见葛林先生的头和肩膀沾满了煤污。因为刚从烟囱里出来。可是他还不忘抽烟,尽管没有火,他仍然装作有火似的拼命吸。

“老实点儿,有先生来探望你,葛林。”警棍说。

葛林丝毫不理会这些,他还是不停地说着脏话:“我的烟斗不能抽。”

“老实点儿,不要说脏话。”警棍说着,像小丑一样,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体,把葛林的头砸得眼冒金星,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头来回不停地晃荡。那样子仿佛胡桃里干了的核桃仁在晃动。他想把手从烟囱里抽出来,揉揉痛处,可是无能为力,因为他的手被烟囱夹死了,不能抽出来。

这下他终于规矩下来。

“原来是汤姆。”他说,“你真可恶,一定是来羞辱我的,你说是不是?”

汤姆再三解释自己前来的目的,是来解救他的。

“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解救。我只需要啤酒,可是你们不遂我的愿。我想烧了这个烟囱,也得不了手。”

“我可以给你火。”汤姆回答,拿起一块烧得火红的煤(它们铺满了地面)递给葛林先生,给他点上烟斗,烟斗却马上又灭了。

警棍冷眼旁观,把身体斜靠在烟囱上,说:“不可能点着,葛林的心是冷的。任何靠近他的东西都会变得冷硬。一会儿你就会彻底明白。”

葛林说:“确实,这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不要再砸我了。”警棍的表情有些凶神恶煞,站得却很直溜。“告诉你吧,要是我的胳膊能活动自如,轮不到你欺负我!”

警棍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毫不介意葛林对他的侮辱。他真是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他公私分明,如果有人敢扰乱社会和谐,破坏法律,那他一定不会放过。

“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帮你。你告诉我如何帮你爬出烟囱?”汤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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