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雅倩不喝酒,她要了一瓶绿茶。但是,她给李方舟要了一瓶蓝色经典。这种酒是这个狗肉馆的镇馆之宝,大概有史以来,这是客人点的最贵的一瓶酒。老板喜笑颜开,亲自上了一个果盘。点头退后道:“你们夫妻是我们小店的贵客,请慢用。”
李方舟惊诧的眼光投向公孙雅倩,公孙却是优雅地一笑并不反驳。李方舟在感动之余,也微笑附之。
“方舟,别有什么想法。我公孙长相一般,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你是一个帅哥,我配不上你。我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但愿在一起我们就是好姊妹,分手还是好朋友。”公孙雅倩用手中的筷子给李方舟夹了一块肉,情绪不高地说道。
李方舟一时哑言,尽管是能言善辩,但搜遍枯肠也说不出什么来。平素在一起,他心中知道公孙有意于他,没想到的是公孙雅倩如此洒脱。这种洒脱让李方舟心中沉沉的,一时间他真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回答。
“方舟,说点正事吧!你代理的是许波的委托,对吧!”说着话,公孙雅倩将那张名片递给李方舟。
李方舟只一眼就知道那是许波的名片,他有些惊讶:公孙雅倩真是个奇女子!怎么,连许波她都知道?不但知道而且还有来往?
看李方舟疑惑的眼神,公孙雅倩一点也没有隐瞒。她将她在舅舅家看到的事和盘托出,然后,柔声地说道:“方舟,这个许波能量很大,你仅仅是他的一颗棋子。他在下一盘大棋,我感觉这人运筹帷幄很不简单。有这样一个人,这件案子大事化小应该是没有问题,你也不必过于操心。”
公孙一番心事都在李方舟身上,因此,她是敞开了心扉。而且,她还处处为李方舟着想。
这样的女人,李方舟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其融化。他感动地说道:“雅倩,谢谢你!说实在话,接手这起案件我有些后悔。许波这人太黑,如果此事不成,我得倒霉。因此,我冒如此风险,也是无奈之举。真没想到,你能给我这样的帮助。”
话说到这儿,李方舟伸手按住了公孙的手,轻轻地揉了揉。
公孙雅倩继续安慰他:“放心吧!就是许波办不好,不是还有我吗?我找老舅,他是必须给我面子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法条谁也不能更改,可事实是可以变通的。尤其是这样的案子,当事人的口供至关重要。我们把事实摆好,让老舅他们寻找法条吧。”
李方舟再一次看了一眼公孙雅倩,他发现公孙脸上浮起了两朵红晕。是的,非常好看,白的脸颊,黑的眉毛,还有闪亮的长牙。精美的图案!
那天,李方舟没少喝。
公孙搀着他,二人脚步踉跄走出酒馆。李方舟突然发现了一个人,隔着大马路,灯光下那人走的一闪而过。
“晓梅!”李方舟情不自禁地一声喊没有喊住傅晓梅,倒是引来公孙疑惑的目光。
4
阳光、大海、草坪,还有猎猎作响在风中舞动的各色旗帜,使这片世界宁静、深邃、幽静。同时,它又如诗如画,非常美丽。
徐得功开着车,拐过海滨大道缓缓地驶向这片世界。驶进停车场,早已经有一个年轻人上前一步拉开了徐得功的车门。徐得功坐在座位上没动,他抬眼观察了一下年轻人。他发现这人绝对不是保安,因为这里不需要保安,而且,他也没有保安的服装。年轻人可能发现了徐得功的疑惑,立刻躬腰说道:“徐局,我大哥叫我来接你,这边请。”
年轻人两鬓过耳,白衬衣黑领结,皮鞋雪亮,举止彬彬有礼。
用不着猜测,是许波的人。虽然和许波尚没谋面,徐得功的耳中已经有了这人的形象。虽然他不能像许波那样,“探马”四布,一瞬之间就会对他了如指掌。但是,徐得功也装作不经意间对“新时代”许波有所打听,结果,他心里是暗暗叫苦。他最怕这类人物。这种人不择手段,什么样的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他们也有“道”,这“道”与他的“道”不同,他们直刺你的软肋,常会叫你防不胜防。
可是,眼前这位年轻人让徐得功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他下车亲热地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说:“小伙子,很不错,有什么事可以到S局找我。”
徐得功抛出一棵橄榄枝,可是那个年轻人面无表情,连声:“谢谢”都没有说。他继续挥了一下手说道:“徐局,请!”
这让徐得功好没趣,他尴尬地整理一下脖子处的领带,挺胸向前。
面对大海,许波戴着一顶白色的长舌帽,身穿一件条纹T恤,下穿一条白色板式裤,脚下白色软皮鞋,鼻梁上扣了一个意大利深色太阳镜。他的身材绝不是肥胖,而是健壮,十分健壮。T恤下完全可以看到他隆起的肌肉群,肩宽腰阔,肥脸方腮。脖子下一串黄金项链,体现出主人的一派豪横。特别是他的脸上绝不平坦,疙疙瘩瘩凸凹不平,任何人似乎都难以测其高深。
徐得功渐渐走近,许波凝视大海塑像般没有任何动作。可是,他已经调动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像雷达一样反射着徐得功的临近。他没有轻视徐得功的意思,这毕竟是个少年得志的官员。可是,他仍然是没动,他在等待。
“大哥,徐局来了。”趋前一步的年轻人轻声说道。
许波用尽量缓慢的速度转过身来,太阳镜后面的目光扫向徐得功。迎向他的是徐得功白皙的脸,深沉的眸子。不过,此刻那眸子里有一丝慌乱,像一泓深潭拂过了一阵微风,荡起了一丝涟漪。而且,瞬间即逝。他手臂轻抬伸出手来,口中说:“许总,久仰大名,今日相见,有些恨晚哪!”
许波还是用最缓慢的速度伸出手来,一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块高地上。他凸凹不平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哪里!认识徐局才是我的荣幸。”
二人拉着手,许波将他拽到一副藤椅上面,头上早已经由许波的小弟撑起了一把太阳伞。藤椅中间有一个圆形小桌,后面一个小弟马上给两个人分别递上一瓶矿泉水。
伞遮住了炽热的阳光,海风送来了清凉。他们不远的地方,放着一袋球杆。看样子,没有其他人,偌大一个球场只有许波。
徐得功当然知道,这高尔夫球场得花多少钱才能包下,可是,他仿佛没有理会也没有注意的样子,打开矿泉水慢慢地呷起来。他在等,等许波开口。不管怎样,这是许波的主场。他只是在脑海里急剧地旋转,准备迎接许波出招。
“听说你的外甥被鲁军收养,那可是我的一个哥们。也许,从这儿讲我们也是哥们了。”没想到,许波一剑杀来,竟然是偏招。
“是啊,鲁总是个好人,心地善良。我相信他,他也向我做了保证,否则我是不会来的。毕竟我和许总素不相识,我又不善经商,估计不会对许总的事业有什么帮助。”徐得功随机应变,拿出了鲁军作为挡箭牌,又仿佛不经意地抬了自己一下。
许波心中暗笑:这个徐得功,给他一块垫脚石,他当成了一座山。
“其实我们的事儿和鲁总没关系,我无非是觉得他打这个电话比我合适。至于你来与不来,恐怕你不能不来。因为,你是一个聪明人。30多岁的局长在我们连大市凤毛麟角,人生的前途就如这广阔的大海,谁能不珍惜呢?”
许波一点面子也不给,像剥皮香蕉一样,一下子就剥掉了徐得功刚刚端起的架子。徐得功不说话了,他呷了一口矿泉水,眼睛投向远方。这种态度既不认可,也不反对,模棱两可地等待许波的下一剑。
许波却不急,他手一伸说:“徐局,来一杆如何?”
太阳西斜,万顷碧波的大海中波光粼粼。远处紫气升腾,有一条油轮缓缓而来。这片球场建在面对大海的一片山坡上,山坡略有起伏,人工种植的草坪非常平整。走在上面,犹如地毯般柔软舒适。
说完话,许波敏捷地上前几步,从草地的袋子里拽出一把球杆。他将球杆扛在肩上,回头等待徐得功。徐得功穿着一件并不时尚的白色半袖衬衣,脚下是一双棕色牛皮鞋。他并没有准备,没有准备来打什么高尔夫球。他认为许波将见面的地点放在这儿是为了避人耳目,是为了在众人的掩护下谈什么交易。没想到,许波如此张扬,他包下了高尔夫球场,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当然,没有其他人,只有清风和草坪。有些话出他之嘴,入他之耳,倒很符合徐得功的预期。
看许波的意思,徐得功心中暗暗忖度,我要是不露两手这个许波更要自以为是。于是,他将衬衣的下摆塞到裤腰里,上前在另一个袋中又抽出了一个球杆。
这个球场是十八洞,两个人站到发球台上。许波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徐得功先来。徐得功瞥了许波一眼,稳稳地拿起球杆,然后,率先开球。两个人一场下来,竟然是伯仲之间,许波也就胜了几杆。这不禁让许波心中暗暗称奇,虽然他的球技一般。但他是一个商人,时间允许,时不时地他会到这个场地来找一下感觉。可徐得功毕竟是一个官员,他也会玩这个?而且,可以!
许波没想到,这一手没有难住徐得功。他一招手,有人用托盘送过两个湿巾。两个人擦完手又重新落座,许波说道:“徐局身手不凡啊!”
徐得功一面擦着手一面说道:“哪里!有时接待客人玩过几次。比起许总来讲可就是小菜一碟了,实在是献丑。”
一场高尔夫下来,两个人倒觉得亲近了不少。时间流逝,太阳不觉间已经落进波涛起伏的大海里。夏日,暮色被圆形的地球阻在远方,近处还是一片光明。但是,许波腕上的劳力士已经告诉他到了晚间5时。
“徐局,难得与你一见,我们共进晚餐如何?”许波有些客气。
徐得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笑笑说:“好啊!朋友是越多越好,何况是许总这样的朋友。我们来个一醉方休?”
一个下午,两个人也没聊到正题。他们的心中都有数,他们也都知道那件事是终要提起的。在这件事开始谈起之前,二人都想抢个制高点。现在看来,二人还没分出高下,许波在频频地出牌,徐得功在不动声色中接牌。许波稍占优势,可他知道机会没到。
许波召唤他的人,开出他的奔驰,当先驶入海滨大道。徐得功紧随其后,他轻轻摇动方向盘,心中越来越稳定。一个黑社会老大也不过如此!他的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
许波带着他来到了他的酒店,昂首阔步他带着两个小弟直入二楼包房。
“徐局,今天是你我二人相会,他人我就不找了。”许波的意思正中徐得功下怀,他哪儿还有找人的意思?因此,他急忙点头:“最好,最好!”
许波坐下后,将两个小弟打发到了门外说:“你们机灵点,在门外给我看着,外人一律不准进,我要和徐局单独一处。”
房门一关,许波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打开了两瓶五粮液,信手推给徐得功一瓶说道:“徐局,兄弟今年38岁,应该是你哥吧?”
徐得功也不推辞,他知道这酒是必喝无疑。听许波问他,他回答:“我和许总同龄,可我是正月生人,估计同龄人没有我大。”
“哈哈、哥,绝对的哥!”许波从走进海鲜城的那一刻起,就放弃了原本装出来的绅士模样。他将手中的五粮液倒了一茶杯说道:“哥,从此我就叫你哥,来、我们先干一杯。”
徐得功也不示弱,自己也倒了一杯说:“兄弟,从此我就叫你老弟,咱们哥俩先干一杯?”
“干!”许波一声喊,二人的酒杯一碰,一声脆响,二人一扬脖,火辣辣的一股长流闯关而下直入胃囊。
这个时候,服务员终于上来了第一道菜“红烧鸦片鱼”。许波给徐得功夹了一块肉,直接放到他的嘴里口中叫道:“哥!”
二人开怀畅饮,一瓶五粮液在上齐6个大菜之前全部见底。
喝得多,也喝得急,许波没有想到徐得功竟然有如此酒量,而且如此畅快!他有点失算,但也有点得意。酒是很奇怪的东西,喝到嘴里醇香绵长,进入胃里翻江倒海,涌到脑袋里云山雾罩。一时间,许波觉得徐得功有些可爱。他找不到制高点,但找到了与徐得功哥们的一致点。
“哥,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吗?”
徐得功喝这么些也是晕晕乎乎,这酒的公平性最好,谁喝多了都要晕。他也觉得许波有些可爱,因此,他将座位向许波靠了靠说道:“怎么不知道?不就是老何那个案子吗?放心,有咱哥们这感情,我能办什么就办什么。但是,我也求老弟一件事,嫂子心脏不好,就怕半夜电话。”
“哈哈!”许波突然暴发了一阵笑声,他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说,“放心,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再有欺负哥的,我就宰了他。”
话说得投机,许波大声叫道:“再来两瓶!”
门外应声送进两瓶五粮液,但是送酒的人不是服务员,也不是许波的小弟。可是,那低头用托盘送酒的人从一进屋就吸住了徐得功的目光。
徐得功同样是海量,一瓶酒会让他晕,可是不会太晕。他一眼就认出了来者,他的心头一抖,酒顷刻间醒了一半。
许波大乎乎地喝道:“打开,给我哥倒上。”
送酒的是个女人,那女人应声走到徐得功身后,将打开的一瓶酒慢慢地倒进徐得功的杯中。自始至终,徐得功一言不发,静静地待在那儿。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泥塑一般,脑袋里一片空白。
终于,许波又大喝道:“哥,不成敬意,哪天我好好安排哥,你要带上嫂子。”
这一声喝,唤醒了徐得功。他说道:“不、不,改日我来安排兄弟。”
说话间,那送酒的女人躬身退下。许波像没有发现那是个陌生的女人一样开口又说道:“哥,像这样的女人,这个世界太多了。甭说是让她送酒,就是让他到法庭作个证,告个状什么的,她们都不差于杨三姐。”这突然不着边际的话,别人听不懂,可徐得功听得懂。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出事当晚徐得功在九州大酒店见过的女人。
那杯酒倒上之后,许波再没张罗喝酒。他一会儿抽烟,一会儿高谈阔论,那杯酒一直留到最后,他将其泼在地上说道:“今天和哥喝得痛快,但是,朋友之间要喝好,不能喝倒,那不是我许波交友之道。”
徐得功诺诺连声,再也没有了那坦荡自如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