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来的多是因为常年累月有顽固疾病的人,但是也有专为新产妇设立的月子中心,照顾新生儿和产妇坐月子。
那些事情本来不归熊莹管的,今天因为有人临时调班,有个新手妈妈身体不好,孩子又刚做了手术,需要多一个人照顾,临时调派了熊莹和一名护士去照顾。
“你还好吗?”熊莹看过病历之后,习惯行的询问。
躺在床上的病人脸色苍白,看样子就是在精心护理之下,恢复也不理想,只是简单的眨了眨眼,示意还好。然后泪眼朦胧道:“我的孩子呢?”
“他在隔壁,护士在给他做扩肛,一会儿就会抱过来。”熊莹安慰道。新生儿**狭小,排便困难,所以需要定时做扩肛。
“疼吧?前面每次,他都哭。”
熊莹忍不住扯了床头的纸巾为她擦去泪水,“婴儿的疼痛没有成人强烈,你不用太放心上,检查结果也没有到需要手术的程度,只要定期治疗,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最重要的是妈妈一定要坚强起来。”
新妈妈哭得更加厉害了,“是我太要强了,害了这孩子。”
仔细回忆病历上的信息,没有从事高危工作,也没有服用危险药物记录,熊莹继续为她擦眼泪,“你没有做什么,有的事情是难以预料的,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泪水不断,“是我太要强了,非要等工作有成绩了,才肯生孩子,年纪大了,生孩子,就是我的错。”
“三十几岁,不算大的,新闻报道,四五十岁生小孩的也有呢。”
新妈妈像是很久没有人交流,完全把熊莹当作倾诉对象,“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要强,老公家里很有钱,他们家老太太一直就瞧不起我,是我硬要争这口气,才会拖到现在才有孩子,却没有想到,自己身体不好也就算了,孩子,孩子也要造孽啊。”
“没那么严重,前面的医生不是也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吗?现在医学发达,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好的。”
“你是医生,不知道我们做妈妈的心情,听到孩子哭,比割自己的肉还要痛啊。”
熊莹握紧她的手,想给她一点安慰。
“我和你说,女人哪,要就不生孩子,要生就一定要趁早,不要像我一样,三十六了才生,自己身体不好不说,对孩子更不好。”
孩子?熊莹不由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会不会已经有一个孩子,准备与自己牵手一段母女的缘分。
“现在怎么办啊?”忍不住,又是一枕头的泪水。
帮她擦干眼泪,熊莹诚恳道,“虽然孩子有点点的病痛,但是也有满满的母爱,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好起来,坚强的陪在孩子身边,帮他一起面对生活中的坎坷。”
“医生……”
“我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但是我的妈妈,从来没有让我感觉有任何的缺失,她总是用满满的母爱保护着我,让我健康快乐的成长,所以你,也一定要坚强起来,让你的孩子,有一个可以陪他经历风雨的好妈妈。”
新妈妈感动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交流了许多,到孩子被送回,新爸爸进来的时候,床上病人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苍白的脸竟然能挤出一些笑容面对自己的丈夫。
新爸爸很感激。
病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老妇人板着脸在一个中年女子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到了病房一言不发,她身边的女人将手中的保温瓶放下,舀出一碗东西,看样子是来送餐的。
新爸爸和新妈妈分别叫了声“奶奶”和“妈妈”。
看气场有些不对,交代几句,熊莹就准备撤退。却不想那老太太突然破口大骂起来,熊莹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老太太突然将身边夫人手中的汤碗一把夺过,向病床上的女人泼去。
当那汤水泼在自己手背上时,熊莹忽然想起,妈妈以前说过,鸡汤比开水,还要烫人。
大家惊呆的看着“拔手相助”为床上病人挡下那滚烫汤水束这马尾的年轻医生,好半天之后,才有旁边已经呆愣的护士,尖叫着拖着她到卫生间,不停用冷水冲洗。
外面争吵了起来,手上的疼痛没有因为冷水的冰凉而有所好转,深红大面积的扩散,疼痛来的深切。
“熊医生你没事吧?”同样调班而来的周护士关心的问,这种几乎可以说丧心病狂的家属,也是第一次遇到。
熊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泼到人家脸上去,不然就毁容了。”
“熊医生,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手啊?”周护士对这位年轻的医生都快有崇拜之心了,“你这手,皮都已经掉了。”
看着烫的已经皮开肉绽的左手,手肘以下,基本上已经严重负伤,忽然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申请伤害赔偿。再看外面,新妈妈又一个劲的哭泣,新爸爸和那位老太太吵得不可开交,只有那位中年妇女还算稳中,抱着新生儿宝宝轻轻的拍着,哄着。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有人理自己,熊莹很生气。“你们不要吵了!”
喧闹的场景安静了下来。
很快,那老太太,人老,精神不老,想都没想,就把手中的拐杖丢了过来,大声吼道:“哪来的丫头片子?敢管我们赵家的事情?!”
熊莹不断的告诉自己,勇敢一点,深深的吐了口气道:“我没有想管你们家的事情,但这是医院,请你们为病人着想,大家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好吗?”熊莹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脑袋一疼,仔细一看掉在地上砸自己的东西,是最新版的智能手机,“老太太,乱丢东西是不对的,你不知道吗?”好脾气的熊莹隐忍着,“你孙媳妇才刚生完小孩,身体正虚弱着,你这样在这里大肆吵闹合适吗?一家人是多少年的缘分,和和气气不好吗?”
又一个东西砸了过来,熊莹跳开了,赵家老太太青筋都要暴起了,“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教训我?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从这里滚蛋一辈子也找不到工作!……”
周护士保护性的扯了扯熊莹,看着病床上泪痕难干的新妈妈,无尽的悲哀。
“赵老太太。”一个坚定的男声终止了这场冲突。
老太太转头看向门口穿白大褂的男子,“你们做医生的做好本分就好了,别在这里多管闲事!”
“让病人能够安心养病,也是我们的本分。”男医生说道,然后看了眼熊莹红肿的手臂,有些温怒的吩咐道:“你先去包扎。”
周护士扯着熊莹快步闪人了。
“那个人是谁啊?老太太那么凶,他有办法吗?”被带到消毒室的熊莹虽然觉得自己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但仍然担心的问道。
周护士瞪大了眼睛,“你连他都不认识?”
熊莹摇了摇头。
“他是我们译城疗养院的院长啊。”周护士几乎要尖叫了,“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啊,你居然说不认识。”
熊莹傻笑,“这么年轻就当院长啊?”
周护士几乎要用门夹她那榆木脑袋了,“熊医生,你也太菜了吧?这家医院是柳家的,他是柳家大公子,做院长有什么奇怪的?对了,你不是柳老爷的徒弟吗?这都不知道?”
熊莹恍然大悟。很快又担心起来,“今天我和病人家属有冲突,不会这样让我转不了正吧?”
“难说。”说这话的是准备为熊莹清理伤口的徐医生,和熊莹现在科室的主任据说是同学,只是升职比较慢。“毕竟我们医院的宗旨是‘病人至上’。”
要是这么好的工作就这样丢了,熊莹真想把自己的嘴巴给毒哑了,但是颓废的气场还没有开始蔓延,就被伤口的剧烈疼痛给覆盖了,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下油锅之痛了。
千辛万苦,周护士好不容易安抚了各位因为这惨绝人寰的尖叫闻声而来的人,心中更是同情她盲目的好心,看那大片已经没有皮的血肉,想着都疼。
“她怎么样了?”
在门口看熊莹惨叫的周护士感同身受般,全身绷紧,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叫道:“柳院长?!”
“她还好吗?”柳地榆耐心的再问了一遍。
周护士缓过神来,“还好,不,不是太好。”
“徐医生,她怎么样?”见里面已经进入包扎环节,柳地榆干脆走了进去问道。
“还好,这几天需要多注意,每天过来换药就可以了。”徐医生经验老道的说道,“这些天不要做体力活,伤口不要碰水,饮食注意清淡,多休息。”
“那具体要多久呢?”缓过气来熊莹问道。
“最少一个月,多的话半年。”
“这么久?”熊莹还真没有想过一碗鸡汤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你,你刚才不是说还好吗?”
徐医生理所当然道:“烫伤面积这么大,没有严重到植皮的程度,当然是还好。”
“好恐怖的鸡汤。”熊莹呐呐的道。
“既然如此,你就先在休息一段时间吧,这段时间不要来上班了。”柳地榆吩咐道,然后又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熊莹不知道传说中的柳院长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边的,只是这句话让她很容易联想道其中的含义——自己被炒鱿鱼了!明明下周一就是转正的考核日了,再坚持几天就守的云开了。
忍不住,眼泪就哗啦啦的直流。
“刚才叫的时候都没有哭,现在哭什么?”周护士忍不住问道。
“柳院长那么说,是不是我被解雇了?”熊莹泪流满面。
周护士愣住了,她刚才真没想这么多,但是看情况又真有点像,“那个赵家的老太太据说也是我们医院的VIP,能做我们医院的VIP,那一定是有影响的人。”感觉不好的看着刚刚负伤的伤员,“你刚才,的确太冲动了。”
熊莹自己也纠结,是做这件事情也后悔,不做,她也会后悔。
明明是提前下班,整个人却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走到家楼下,按电梯,却没有反应,指纹锁,怎么可能,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被扫地出门了。
丢了工作,没了住处。
都不是自己的错,却偏偏都是自己被抛弃了,弱者啊,熊莹忍不住在小区里的一个长木凳上哭了起来,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