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十月,绿意渐渐褪去,山河呈现一片颓败的浅黄。
正值黄昏,夕阳斜斜沉沉的挂着,天边像是打翻了颜料盒子,蓝的、红的、黄的,晕染成一片,包裹在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之中。
大楚都城洛京却仍是一片繁华之态,到底是都城,不比别处的荒凉。虽然日头西下,街上来往行人却依然络绎不绝。
东边的将军府内,却是格外清冷。
最偏静的小院子里,却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之声,紧接着,便是碎片飞溅开来,弹开数米之远。
门口的小丫鬟吓得脸色一白,随即便骂骂咧咧开了,挽起衣袖推门而进,“青忧,你个小贱人,是不是前日落水,脑子也不清楚了。这两天不仅不会说话了,连饭也不吃了是不是?!好啊,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徐嬷嬷,看她怎么收拾你!”
名叫青忧的女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穿着白底蓝花的襦裙。
她头发散乱着,双手抱膝,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眼神空洞而迷茫。听见声音,才抬起头来,视线才缓缓聚拢,冷声一句,“出去。”
“什么?!”那推门的丫鬟眉毛拧成一团,当下声音就拔高了,“你给我再说一遍!”
“好了,绿竹。”身边一个高高瘦瘦,面容秀气的女子虚拉了一下绿竹,“青忧这次死里逃生,性情有些变化。你就不要跟她计较了。”
“英华姐姐,我也不想跟她计较。只不过你看看她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坐着个死人呢。晦不晦气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英华语气里有不容置疑,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一边说道,“青忧,万事不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你好好养病,过几日我们再来看你。”
青忧的脑袋从臂弯里抬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冷冷睥了她一眼,脸上却浮起一丝冷笑。
英华心头一凛,竟觉得眼前那个胆小如鼠的女子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还敢瞪人了是不是?!”绿竹手高高扬起,却被英华拉住,她嘴撅得老高,一脸不满,“英华姐,你干嘛护着这小贱人!”
“好了,走吧,小姐还在等着我们。”
青忧却是茫茫然无表情一般,两人出去,带上了门,小屋子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她几乎能听见窗外有晚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之声,宁静底下,仿若有无尽暗流。伸出那双指节分明,却已经完全不像是成人的手,程梦溪的这口气叹得便格外悠长。
两天了,她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
从开始的震惊忐忑狼狈,到后来渐渐的麻木。这两天,她浑浑噩噩的记起之前的事情,记忆最后却只是停在她在三亚潜水。
然后便戛然而止。
她只记得那种被海水包围窒息的感觉,像是整个身体被淹没在海洋深处。像是跌入了一个黑洞之中,四周都是黑的。四面有人不断的喊她的名字,青忧,青忧,程梦溪,程梦溪,那般急切和交错,让她越来越惘然。
她几乎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怎么成为了另一个人。
就像是睡了一觉起来,外面改天换地,而自己却朦朦胧胧。
她就像是她是穿越了吗?
那之前的自己,死了吗?
她忍不住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却听见有人在轻轻的推门。那人的动作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她。门稍微露出一条缝来,一个黝黑的脑袋钻了进来。
夏秋是个唇红齿白的孩子,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格外可爱和清秀。
“姐姐,姐姐。”她鬼头鬼脑的钻了进来,一直小跑到她跟前,一下将两个热乎乎热馒头从怀里掏出来,“姐姐,这是晚膳的时候我悄悄藏下来的。我来的时候看过了,没人看见,你赶快吃吧。”
青忧一下愣住了,她不认识夏秋,可隐约记得大白馒头。
“这几日给我送馒头的人就是你?”
夏秋点头如捣蒜,随即有些委屈的看着她,“姐姐,你知道的,徐嬷嬷管得严,我不敢拿其他的。”
青忧心头一股暖流,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扬起唇角,“没有,我只是想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姐姐之前经常帮我干活。现在姐姐病了,就换小秋照顾你啊。”
青忧默默啃了一口馒头,只觉得那馒头又软又甜,格外香甜可口。
以前,她从来不吃这些。可眼下,如鲠在喉的白面馒头,她竟也觉得格外香甜。
“青姐姐,你为什么每次都扔了绿竹姐姐送的饭菜?绿竹姐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千万不要跟她生气,好好养病才是。”
“姐姐没有跟他们生气,只是他们的饭菜太难吃,我吃不下去。”
“胡说。”夏秋瞪圆了眼,“我看见的,有好多肉呢。怎么会比白面馒头难吃?”
青忧眉眼弯弯,“因为他们太丑了,送的东西必然难吃。”
夏秋一下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却突然一下凑近了些,几乎快要到青忧的鼻翼。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纯真。
“青姐姐,我觉得你落水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青忧不动声色的挑眉,“是吗?”
“恩,好像胆子比以前大了好多。你以前都不敢直视绿竹姐姐,可现在你却敢骂她。”夏秋细细的打量起青忧来,口气却越来越疑惑,“可是,你还是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啊。”
青忧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立刻转移了话题,“夏秋,你知道我是怎么落水的吗?”
夏秋摇摇头,“我听他们说,小姐吩咐你去做拿一本书,然后在经过荷花塘的时候,不慎落了水。”
不慎?
这真是个意味深长的词语。
正在此时,有人的脚步声朝着她这边而来。
她向夏秋递了个眼色,夏秋聪慧,一下便躲了起来。
正是刚才的英华折返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