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狠狠的瞪着她道：“娘娘也知道人活不过来了，为何还要下此毒手？红鸾何其无辜，为了对我小惩大诫，就可以毁掉一个人的性命么？若这便是娘娘身为皇后的所作所为，真是让人心冷齿寒。但愿红鸾是最后一个惨遭娘娘毒手的宫女，要不然，娘娘势必夜不能寐了。”
“你？”皇后气结，伸出食指怒指着我，喝道：“不过只是一个下贱的婢女，本宫杀她又如何？你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便诅咒本宫，哼，你不要以为你是皇兄最宠爱的女儿，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任何一个阻碍本宫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红鸾，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我毫不畏惧的默然一笑，起身望着皇后，寒声而道“娘娘这样认为，但我不是，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我与皇后娘娘不可能再携手共进了。”转身欲走，又停下，目光冷冽的警告着皇后：“若不想让红鸾阴魂不散的常驻你朝凤宫，便着人将她的尸首运回毅王府。”
未等皇后再做出什么反应，我已走至韦虹菱的面前，对她泠然一笑。旋即，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我凑近她的耳边轻而低语：“你很厉害，可是杀人偿命，你亦拖不了关系。”
她眉心微拧，正待发难，我却已退后几步，正襟而柔声一笑：“从今以后，姐姐便可安心在皇宫里享福了，妹妹能做的，仅此而已。”
韦虹菱浑身一怔，很明白我是刻意的想要陷害她，可她只是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亦不等她开口，擦着她的肩头傲然而去。
只听得身后皇后冷冽的声音随之而来：“别以为凭这点心思就可得取本宫的信任，本宫最厌恶的，便是这种不择手段卖乖承宠的人。”
卖乖承宠，自然是说的韦虹菱，可是，与我又有和关系呢？我只是可怜红鸾，那样年轻的一个生命啊，竟然就此陨落，再也无法享受人生。红鸾，你是因我而死，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走出朝凤宫时，便看到一脸焦急的龙毅正急色匆匆的与我迎面而来，一袭墨色长袍沾染了仆仆风尘。
看到是我，他忙几步奔至我的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后才担忧的道：“刚刚柔儿的婢女来找我，说皇后在朝凤宫为难你，要我快些前来解救。伊岚，你无事吧？”
我摇头，无力的靠在他的怀中，幽幽的道：“红鸾死了”。
龙毅蹙眉默然片刻，却只回了一句：“我只要你没事。”他只要我没事，是因他心中唯我最重要么？可是红鸾，我如何能让她白白送命，这，是我欠她的呀……
红鸾的尸首是在第二日被送回王府的，不知道是谁已经将她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并为她换上了一件水红色挑绣樱黄水仙的针织长裙，躺在棺椁中的红鸾宛如熟睡，却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届时，龙毅早已经派人通知了红鸾远在偏院村寨的家人，他们会很快赶到，来见红鸾最后一面。
我不想看到他们悲伤面对亲人悲伤痛哭的样子，所以，便将所有的一切交待给了福伯去办，并嘱咐他好好安抚红鸾的家人，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要尽力的满足。
也许，这是我能为红鸾办的最后的一件事，尽力补偿她的家人，以求她能泉下安息。
福伯前来复命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彼时的我正站在庭廊内遥望天际最后的那一抹夕阳，夕阳如血艳丽，洒满了满园的葱翠。我看着它们，却好似看到了昨日，朝凤殿里的那一幕血腥。
福伯匆匆而来，对着我躬身一礼，道：“启禀王妃，红鸾已经被家人接回去安葬了，老奴按照您的吩咐，包了二百两银子给他们，他们一再让老奴感谢王妃的仁慈。”
我浅然的一笑，道：“不过区区几两银子，何须感谢呢？”
“娘娘不在乎这些，但他们却在乎呢。”福伯继续弓着身子道：“他们一家清贫，这二百两银子如同救命稻草。往日里，府里的丫头的惨死，也不过是草草十两银子而已。是红鸾命好，可以有王妃这般关照。便是死了，亦会含笑九泉的。所以，她的家人才会这般感激王爷和王妃。”
“是红鸾命好么？”我幽幽叹息一声：“若红鸾不是跟了我，或者也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福伯似乎很是不明白我此刻的感伤，毕竟在这样的年代，婢女的生命贱如蝼蚁，她们生来便是为了主子而效命的。如今我如此厚待她，已是她的荣幸，便是为我而死又如何。
世人记住的永远都是高高在的人对于下人的恩赐和慈悲，而不是下人们的忠诚，以及她们付出的年轻生命。这是属于她们的悲哀，亦是我所无法弥补的愧疚。
吩咐了福伯下去，我却依旧站在那里，快要落下的夕阳愈发的红艳，似那日红鸾枯竭的鲜血。身后，有脚步声铿锵有力的击打着石板。
我没有回头，却已闻到了那股淡雅的桂花香，继而，便是龙毅磁性却又满带担忧的事情传入耳际：“青鸢说你已在这里站了一天了，其实人已死，你务须这般难过。”
我笑着摇摇头，却并没有回头看他，只道：“我难过不是因为红鸾已死，而是我没有能力去救她。如果我但凡有一点点的能力，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红鸾在我的面前毙命。我总是在想，她临终之际最后的哀鸣，一定是在怪我为何不出手救她，为何任由她被人活活打死？”
“这不是你的错。”龙毅走进我几步，望着我的侧脸道：“我听柔儿说，是因为那些奴才钳制住了你。”
“那些都不是理由，原本就是我的错而已。”我扭头，将一抹坚韧望进他幽黑的双眸里，道：“我总以为事不关己便可以明哲保身，其实，我自从来到龙国以后，便早已步入了这场宫斗之中，红鸾的死只是开始，若我还这般听之任之，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人因我而死。”
龙毅因我的哀伤而难过的浓眉不展，可还是循循劝解：“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今时这样的责难。”
他的承诺依旧让我感动，我在他温暖的目光里荡起一抹温婉的笑意，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也知道以后你不会再任我独自进宫。可是龙毅，任何的保护都不会太过长久，其实与其累人保护，不如自强自身。所以以后，你不必事事为我所想，应该我承担的，我不会退缩。”
“好。”龙毅点头，用力的搂住我的肩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是么，我可以做到么？我总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可如今亲眼所见到死亡，心里总还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和恐惧。即便已经好好的安葬了红鸾，给了她家人更好的生活，可是每每入夜，我还是会在噩梦中惊醒，我总是看到红鸾向我伸出了那一只手，那哀怨无力的嘶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