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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父亲的鸡群

父亲患病20年了,早在第一次动大手术时,医生就向他宣布,手术后他已失去了劳动能力,要想多活几年,唯有手不提篮,肩不挑担,安心养病。然而,手术后的父亲听不进医生的劝告,面对那时还小的我们,他坚韧地挑起家庭的重担,靠自己饲养鸡、鸭、鹅、猪供我们兄弟姐妹上学,直至一个个相继工作成家。

父亲创造了自己生命的神话,打破了医生的预言——手术后只能活3年。

其实,在我们的眼中,父亲创造生命的神话是何等的艰难!

数不胜数的鸡、鸭、鹅、猪的养成验证着父亲辛劳背后比正常人多上几倍的艰辛。上学在外的我们准时收到父亲寄来的生活费,捧在手心里的是父亲病弱躯体流出的血汗的结晶……

如今,我们兄弟姐妹都相继成家,且都有不错的工作,曾多次去乡下劝慰父亲遵循20年前医生的嘱咐,多活些日子,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父亲一直不同意进城,找出种种借口搪塞。

有一段日子,父亲真的放弃了饲养鸡鸭鹅猪,一心过起了保养身体的生活。然而,时间长了,父亲变得落寞起来,抱怨这种除了吃睡还是吃睡的日子生不如死。

看着父亲无事可做的神态,我们只好随父亲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父亲的笑容又爬上了脸颊,他又养了一头母猪和一群鸡。

父亲养鸡,是为了定时给我们兄弟姐妹家送来鸡蛋,猪娃养肥也被我们宰分了。父亲有了精神寄托和生活的动力,病弱的身子骨也透出顽强的生命力。

尤其是近两年我的儿子能追逐鸡群时,父亲更是坚信自己还能养七八年鸡。因为每次带上幼儿园的儿子去乡下,返城前,儿子总是自己跑到鸡栏里抓只鸡回家。儿子抓到鸡,鸡惧怕得“咯咯”叫,儿子却乐得大笑。父亲更是一脸得意地指着鸡群说:“叫什么?我养你们还不是为了我的孙儿逮着你们乐个不停……”儿子一次次回乡,父亲的鸡群越来越小,因为父亲每次等我们走后,他还会抓2只,一只送给我大哥家,另一只送给我小弟家。

看着栏中的鸡越来越少,父亲很着急,他生怕雏鸡未长大,而让孙子们失去抓鸡的快乐。

今年春天,父亲又养了30只雏鸡,他要让我的儿子再好好抓一年鸡。因为他知道,待我儿子过了抓鸡的年龄,他便失去了养鸡的信心。在父亲眼里,看孙儿抓鸡是一种享受。只要有鸡,孙儿就爱回乡下。有几次,我打电话责怪父亲不要再捉鸡了,儿子已上了幼儿园,怎能不好好受教育。父亲在那边失望地“噢”了一声挂了电话。

儿子放暑假,我陪他回乡看望父亲。一路上,我逗儿子:“爷爷今年又养了一群鸡让你捉,看你能捉几只?”儿子双手一张,做出抓鸡的姿态,乐颠颠地向我保证,今年肯定能抓3只鸡!其实,在我心里,我只想撩起儿子抓鸡的兴趣,以便给父亲带来生活的乐趣,因为自上次责备过父亲,他一直未来电话要儿子回乡捉鸡。

回到家,父亲不在。儿子撒腿跑向鸡栏,追得鸡满栏乱飞。当我走近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鸡栏里只有三五只被儿子追得乱飞的鸡。我疑惑了,莫非父亲生我的气,把鸡卖了?正当我狐疑时,邻居曹婶过来了。她一见我就说:“小山回来啦,你爸在屋后的田里看鸡群呢!”一下子,我又埋怨起父亲来:“怎么,我爸又把鸡散养了,这样他不累坏了身子吗?”

曹婶连忙说:“快别说你爸,他是去看埋着死鸡的坑。”“……死鸡?”我更加疑惑了,曹婶抹了一把眼说:“你不晓得,你爸今年养了30只鸡,不小心染上了鸡瘟,今天死2只,明天死3只,没几天全死光了,哭得你爸一连几天红着眼,我也劝他:‘鸡死了就死了,值得这么伤心嘛?这之前,有5只快上市的猪崽一夜暴毙,也未见你哭过。怪了,你这老头,一头猪值多少钱,一只鸡才值几个钱?’谁知,你父亲答我:‘曹婶,我这鸡是为了让孙儿抓才养的,孙儿没有鸡抓,我也看不到他抓鸡的乐趣,能不哭吗?’后来,你父亲买了我家几只鸡,说是不想看到宝宝哭鼻子……可我家的鸡进了你家的鸡栏,你父亲仍天天去看埋着一堆死鸡的坑……”

儿子终于抓到1只鸡。鸡在儿子的怀中“咯咯”叫,鸡的叫声如一把刺刀直插我的胸膛。

我抱着儿子,儿子抱着鸡,来到屋后的田头,不远处父亲佝偻着腰正站在一个土堆前手做撒稻谷的姿势,嘴中喃喃地发出“咕咕”的唤鸡的声音……

突然,儿子手中的老母鸡扑棱了一下翅膀,发出凄厉的啼声。父亲慢慢转过身,一见儿子怀抱着鸡,他笑了。可我分明看到父亲双眼里蓄满了浑浊的泪水,我止不住泪眼模糊,上前拉住父亲枯树皮般的手,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爸……”,传入我耳际的有父亲苍老的回应声,还有他脚下鸡群鸣叫的声音……

父爱是伟大的,父爱是永不停止的,父爱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父爱,是整个世界最大的快乐!

父爱是伟大的,生命不息,奉献不止。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你是一个人,但对于父亲来说,你就是整个世界。也许父亲不能给你世界所有的美好,但总会将自己生命中最温柔、最深情的那一部分停留在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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