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色，弥漫了整座宫殿。
她站在薄纱外看着床上熟睡的七皇子。痴痴地，不觉便走了神。她喜欢他，她以为会一直跟在他身边陪他长大，助他一步步地走向皇位，成长为这个王朝的皇帝，没想到……
她暗叹了声，正要转身离开，床上的人突然醒了。
“杜姐姐？”他的眼漂亮得紧，即使在夜里仍像星子一样明亮。
“是。”
“你过来点，我有话要对你说。”薄纱拂动间，只见他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走近床榻，突然一双手把她扯进薄纱内，同时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与其让你离开我，还不如我亲手了结了你。”
“……”
〖一〗任务
她是谁？杜十莲抑或陈凉秀？
结束长达八年的潜伏任务回到京城已一个月，她还是有些迷茫。
不久前镜子中的自己还是眉似远黛，斜插鬓花，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一个，如今却是一条粗辫了事，终日板着脸，话也不多几句。
不是不想说，是不知说什么，八年的光阴不短，她连一起出生入死过的肖远山也认不出来了，甚至于别人叫她杜十莲都没反应。到底是顶着陈凉秀的身份在广陵王府生活得太久了，久到她已忘了京城之事及自己原有的模样。多么可怕！
她又望了望镜中陌生的女子，低头把剑别在腰间。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暗卫的头目肖远山走进屋来。
“新任务！明天午时，东大街莲蓬酒家，刺杀一名黑衣帏帽男子。”
“是！”终于有事情可做了，她赶紧打起精神。
接下来，肖远山还说了些有关刺杀对象的情报，但最重要的相貌他没能给她。这不像是暗卫的作风。疑惑在杜十莲心中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身为直接隶属于皇帝的暗卫，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听命。无论是什么样的命令，都要毫无条件地遵从。为这，八年前她一声不响地被先帝从七皇子也就是当今皇帝身边调走，派到广陵王府当卧底。也为这，一个月前她被皇帝调回，重新安排到暗卫当中。
没有自由，没有自主，这就是她的命。
翌日晌午，杜十莲与三名同伴一起来到莲蓬酒家。她易了容，此刻是一个平凡的大妈，呆在包厢里，其他同伴则化成客人，夹杂于大堂。
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目标终于出现了。黑衣男子戴着帏帽，身旁跟了两个随从。他们进了酒家就由小二哥领着准备上楼。
杜十莲打了个手势，同伴开始向楼梯集合。她在心里暗暗算着时机，准备到时从包厢里出来，状似躲避不及地撞上黑衣男子。
突然，一枚暗器从窗外射入，她伸手去接。那是一颗泥捏的团子，到她掌中时被暗劲粉碎了，露出塞在中间的一张小纸条：危险，小心！
什么意思？没来得及想，黑衣男子已出现在楼梯口。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她急步冲出去。
白帏帽的纱微微晃动，那男子伸手扶住她。杜十莲道谢之余瞥见同伴已完成包抄之势，便倏地从袖里掏出匕首，对准他的腹部刺过去。
照她的估计，在这么近距离又是毫无防备之下，那男子必定躲不过她的攻势。没料到她快，他比她更快，两指稳稳地夹住匕首。同时，后面打成了一团。她的同伴与黑衣男子的随从打得正起劲。
一击不成再想出手，似乎比想像中的更难。不得已，她使出了杀手锏暗器。
黑衣男子随即察觉到她的意图，闪电似地摘下帏帽挡在身前，反应之快实在是令人吃惊。而更令她吃惊的是那帏帽下的容颜。他的朗目剑眉是那么地熟悉，常年挂在嘴边的一抺暖笑更是触动她心底的痛。
谭夜生！广陵王府的主人，她不能却偏偏喜欢上的人。
苦涩蓦然在心里流淌。杜十莲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动摇，可是已经迟了。
就在她呆愣的瞬间，谭夜生已经刺中了她。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嘴角边的那抺笑依旧那么温柔，温柔得令人心里发毛。
这样也好，能死在他手里也算是个很好的结局了。她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之中。
〖二〗皇帝
醒来的时候已不在莲蓬酒家。坐在床榻旁的男子见她醒了，双目发亮。
杜十莲挣扎着想起身：“皇上……”
他抬手制止，“别动！我还没上药。”
听他这么说，她才留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瓶药酒，只得讪讪地躺回去。
“痛吗？”他问。
她点点头。
“那好，这样才会记住。”
酒香蓦地在房里溢开，他手上的烈酒源源不断地倒到伤口上。他这是在为她清洗伤口，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结果就是她差点没倒抽一口凉气再度晕厥过去。他竟然还笑容灿烂地问：“如何？”
她咬着唇说：“还好！”
“那我们继续！”说着，一块纱布包着药粉狠狠地贴在她的伤口上，强烈的药性在瞬间爆发，痛得她咬破了唇。
“啊，出血了！真让人心疼。”他轻抚她的唇瓣，渐渐俯下身，“你要记住这些痛是谭夜生给你的！而我--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是该实现的时候了。”以吻封缄。
疼痛中，陈凉秀、谭夜生、广陵王府一个一个地被逐出记忆，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他的吻。一如，八年前的那个夜晚。
“从前母妃对我最好了，她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可最终她死了。然后你来了，对我也很好，可是为什么连你也要走？”
“听说需要一个处子去广陵府当细作，把你变成我的后，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他撕扯着她的衣服，满脸絶望。
如果是能这么简单解决的问题就好了。她没有反抗，只是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葟芜！”
“葟芜……”
“葟……芜……”
一声又一声，触动他心底最软的部分。终于，他停了下来，按着她的肩膀，“记住，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说得是那般的信誓旦旦，并且牢记直今。反观她则是薄情多了，在岁月中迷失了自己，连带着将对他的喜欢也忘了。
“过来！”皇帝招手。
她乖乖地上前。
“脱了。”皇帝下命令。
她也乖乖地遵从。
他把她扯到怀里，警告她别动后专心致致地给她上药。低眉垂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勾了一道弯弯的影。
杜十莲盯着那道影不知不觉就走了神。八年的时间改变了她，也改变了他。记忆中弱小的皇子长成挺拔的皇帝，应该经历了不少苦难吧？
“怎么，我长得很俊吧？”上完药，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皇帝嘻笑着问。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也不在意，得意洋洋地把她抱到院子中。太阳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他抚着她的发，手脚麻利地辫了两根小辫子。一左一右，中间用绳子绑了，还串上一朵玉花，怎么看怎么美。
在四合院里养伤已有五六天，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晒太阳了，这些天下来，早就把两人晒黑。可他还是兴勃勃，乐此不疲。
好不容易等到太阳下山，皇帝终于起身。她以为他要回宫了，谁知他竟是带她出游。
易了装的他恰似十八少年，惹人注目。偶尔他会停下来翻看小摊上的饰物，甚至拿到她头上或身上比划。兴致一起便其极大方地掏钱买下，一路走来，杜十莲收了好多小礼物，吃的穿的用的，拿得满手都是。
逛累了，他们就到莲蓬酒家叫了一桌的菜，当然少不了招牌莲子鸡。
“记得以前你也很喜欢这一味的。”皇帝亲自动手把鸡给切开，露出藏在鸡肚中的一颗颗莲子来。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无奈，拒绝的话语被莲子鸡塞了回去，他把她喂得腮帮鼓鼓。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它是什么味，可重新一尝，又觉得那种滋味丝毫没变。真是奇怪。
“这是红烧香菇，这是鱼片芛球，这是莲末蒸蛋……”皇帝还在源源不断地把各种美味佳肴送到她嘴里，在她不得不为它们的鲜美而感到赞叹时，霍地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记起从前。
上药、晒太阳、扎辫子、逛街、买东西、吃莲子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很多年前他与她共同经历过的，曾经一同笑过嬉戏过感叹过品尝过的。
他是在帮她找回自己吧？她低头默默地吃着，心底翻腾着感动，不知不觉间眼底已起了雾气。
〖三〗遇刺
吃饱喝足，夜幕已下。皇帝仍然兴致不减地要带她去赏灯。
这种前后都无节日的日子怎么会有花灯观赏呢？可他不信，孩子气地非缠着要去，还一路“杜姐姐，杜姐姐”地叫着，害她都不用看都知道肖远山的脸笑成了什么样。
其实她比皇帝也不过只大几个月，姐姐两字实在担当不起。但他身份高，说是什么就什么容不得反驳，只能随他而去了。
他们到了赏灯的地方，果然黑灯瞎火一片，人影也不多见一个。正要转身回去，打斜里闪了两个人出来。
蒙面，执剑。杜十莲见了，第一反应就是冲到最前面，肖远山压后，两人自然而然地把皇帝夹在中间。
刀剑相见，自然是不必废话。对手厉害得很，加之她有伤在身，不过几招已显败相。
所幸皇帝偶尔插手替她解围，总算把局面撑住。但这毕竟不是办法，蒙面人的剑风一次比一次犀利，招数一次比一次快，大有非杀了他们不可之势。
杜十莲瞥见肖远山那边情况也不太好。于是在皇帝贴近她的时候叫了声：“葟芜。”随后侧身。
皇帝颔首，上前缠住蒙面人，交手几招后状似不敌地撤回，等到对方追击过来，他猛地蹲下攻下盘，后面，杜十连的剑横空而出。
两人的动作是那么流畅又互相掩护配合，蒙面人只来得及躲过致命攻击，面巾则被剑气划破，露出容颜。竟然是谭夜生！
“夜生哥哥，狩猎活动不是在半月之后吗？怎的大晚上就出来活动筋骨了？”
对了，五年一次的王朝大典在即。以往先帝在位时广陵府总是缺席，这回与皇帝订了缔结友好的约定，他便来了。
谭夜生干脆揭去破烂的面巾，“皇上日前在莲蓬酒家给了臣一个惊喜，臣也得回报一个不是？”说着，上前一步。
杜十莲立刻抖了抖剑，把他又逼回去。
看到她紧张的样子，谭夜生不禁莞尔，“凉秀，几日不见你怎的就变了？”
杜十莲冷冷地回答：“我不是陈凉秀，我是杜、十、莲。托你一剑之福，我清醒了。”伤口传来的疼痛是那么地明显，她怎么会忘了他的无情？
“醒了？这么容易？”谭夜生还想说些什么，见远处有人影闪动，心知皇帝叫了人来，不得不撤走。看样子，半个月后的大典上不会再出现。
皇帝没有下令追击，只是说了四个字：“远山，避开。”
“是！”
咦？这是要做什么？没反应过来的杜十莲即被他揽过去，唇上落下湿热的吻。
她很不习惯，反应性地躲闪。他死缠烂打，非要撬开她的唇齿纠缠舌头。两人一攻一守，直到他把她压到墙上才分出胜负。
皇帝的呼吸急促得像是喘息，心跳快得像是打鼓，手心烫得像是火炉。他抵着她的额说：“真高兴你清醒了！”
是的，清醒了，那么忘掉谭夜生、重新找回自我就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接下来杜十莲不用提心吊胆被人拆穿身份，也不用成天算计如何获取情报。每天就只是晒晒太阳，应付应付孩子脾气的皇帝。
她所住的四合院离皇宫并不远，皇帝一有空就易装过来。他似乎很喜欢给她上药，搜罗了各种治伤及去疤的药，涂完这个又涂那个。
每次涂药她都得褪去上衣，这时他就开始不安份，偷香、袭胸、摸大腿……被她拒绝后他会装可怜、会撒娇、会耍赖，死皮赖脸地巴着她直到得到满足。
很难想像这样的他已经二十三岁，统治着这个王朝，更难想像他是如何在血腥恐怖的皇位争夺战中胜出。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一个小孩，不，准确地说像是八年前的七皇子。正因为这样，她无法拒绝他。
杜十莲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是他给了她关心，让她觉得活下去还是有点意义的。如果是他……
她想，自己还可以爱。
日子一闪而过，王朝大典来了。
宫里人手短缺，肖远山被调了回去帮忙。当然，皇帝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他已经八天没出现过了，四合院中只有杜十莲一人，无聊得快要数蚤子打发时间。这种情况下肖远山问她要不要去狩猎场帮忙，她立马就答应了。
她跟着肖远山去猎场。表面说是守卫，其实是隐在山里监视参加狩猎的人。
那天，她躺在树上，远远地看到他领着大队人马从下面经过，衣袖翻飞，他似乎看见她了，抬头瞥了一眼，披风一抖，在瞬间又远去。
树下漫起一片薄薄的尘，她放目远眺，只见他在左转弯处与另一队人马汇合，随后便一路往西边逐猎而去。
相隔十多天再见，她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有点失望，又有点欢喜，还夹杂着几分想念。欢喜和想念可以理解，失望呢，她为什么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