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见对方已试着放下戒备心打算与她换一种方式来应付宋夫人，她就知道这次的谈话势必会真实一些。
至少不会像昨日那副兄友弟恭般虚伪。
“宋大人，请恕我直言，你若是能说服宋夫人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等你配合看诊。显然，你在宋家还是个孝子，不敢忤逆你母亲。我家小雨虽是个傻孩子，但宋大人应该睿智超凡，你若不曾与沐雨发生过什么，宋夫人的担心也是多余的。”杜凌索性把手套一摘，复杂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我只希望早点看完诊回家看医书，没打算跟你耗时间。”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朗，既然宋夫人这关没过，显然这厮跟秦沐雨还是有过什么的。
“是我娘多想了，在那事发生之前……他是干净的。”
宋褶抿了抿唇，终是将话挑明。那事发生已有一段时日，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人憎恨绝望的眼神，事到如今，他怎么还能接受看诊侮辱那人？
“那事？是指你把我家小雨拱手让给一个得了脏病的男人？这么说，你很肯定你与小雨保持关系时他还未曾得病？”杜凌眯起双眼紧紧锁住对方逃避的目光，气势咄咄逼人，语速极快地追问：“宋褶，就算你跟小雨是逢场作戏，有必要把他推入火坑吗？他什么地方得罪你惹你如此深仇大恨般要置他于死地？你怎么能忍心让一个眼里只看得到你的孩子被一个下流肮脏的垃圾糟蹋？”
杜凌质问的语气很强硬，明知对方的身份令秦沐斐也有几分忌惮，此时一说起秦沐雨的事就没法控制脾气。
“是秦沐斐告诉你的？”宋褶连头都没抬，语气里充满怅然，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悔意。
“你以为这事在秦家人尽皆知？小雨有妻有妾还未给秦家传宗接代，他可没这个兴致把这事当成一出玩笑供大家赏乐。我若不以大夫的身份逼他，只怕我还不知道那个害他染病的人已经出城逃匿，更不会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宋大人你。”说到此处，杜凌冷哼一声，斜眼扫过身旁的男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能把这个男人逼得无法伪装也不容易，就是不知道他此时的愧疚是否真实。这种惯于演戏的人，只怕连他自己都摸不清真实的心性。
“已经死了。”
宋褶徐徐抬头，将视线转向杜凌，见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才解释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城外的松林中，在那事发生后的次日……这事已经过去，无论再说什么都已于事无补。你既是大夫，那便知道我娘那里该怎么应付，我看你昨日就应付得不错，说是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也不为过。”
他曾有心阻止，不过终是迟了一步，虽不是真情真意，他却也未曾想过置那人于那种地步。
“你杀了那人？在那事之后？”
杜凌很希望自己能装傻，毕竟这已扯上了人命官司，但眼前这男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她也只得诚实地问出疑惑：“你跟我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通常，根据狗血剧情推理，在被告知这些危险秘密时，她的生命也已危在旦夕了。这货不是打算要灭了她吧？
“没有原因，或许只是憋久了吧。”
宋褶扯了扯嘴角竟露出一丝苦笑，见杜凌一脸狐疑不愿信任也不在意，只捋了捋思绪回到主题上：“秋小姐，作为被休出家门在青楼求生半年又再度被接回夫家的你，不知对你丈夫的诡异行为有何看法？”
若真要追究原因，或许他心底仍有一丝念想，希望能将这些话通过她转达给那个人，哪怕如今已失去了任何意义。
“宋大人对我的夫妻生活感兴趣？这就无可奉告了，闺房乐趣不适宜在异性间作为谈论话题。”杜凌俏皮地眨了眨眼，实则在闻言那刻心底已猛然一惊，秦沐斐说得没错，这人总会寻着机会在她身上打探什么。
只是，宋褶为何死咬着秦沐斐不放？难道只因为怀疑他是那件大案的匪首？可他们之间的纠葛明明是在大案发生之前便已存在的。
杜凌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给宋夫人汇报了模棱两可的检查结果，告知此类疾病有潜伏期，现在不发病不代表一直都是健康的，没准哪日就突然冒出疹子来，整得宋夫人满面揪心只差叫她在宋家住下日日给宋大少爷检查。
好不容易打发了宋夫人，她又去给宋小姐调制外敷的药膏，外加几颗她亲手所制的药丸，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注意事项与饮食作息习惯，最后留下一张普通的排毒养颜方子嘱咐管家去抓药。
这一系列事情忙完已经临近中午，杜凌便向宋夫人告辞，宋褶出来送客。
“你似乎从不留方子。”
宋褶走在杜凌身侧，替她提着药箱子，看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他的视线一直保持在前方，未曾多看身旁的女子一眼，不过他也清楚，通过今日的谈话，他在这个女人面前已无法继续掩饰。
杜凌冷笑一声，也没在意旁边这人是否是没话找话。
“随随便便把方子给出去，谁都学会了这病的治法，那我还靠什么赚钱？还不如买点药材自己配药，可以有诊金加药费两项收入。之所以会给你们留方子是因为那不过是张寻常大夫都会的排毒清肠方，你妹妹那脸的治疗重点在外敷的药膏与内服的药丸里。”她说得粗浅易懂，是不认为这个阴险程度名列前茅的男人会不懂她的用意。
“你嫁到秦家算是嫁对了，尚未接触生意已有奸商的潜质，秦沐斐或许还不如你，倒是可以让他用心读书考个功名，秦家的生意有你便足够了。”宋褶冷冷了哼一声，将手中的药箱递了上去，斜眼瞥了一下杜凌，明明是故作冷漠，却又透着欲言又止的模样。
杜凌不是无知妇孺，在来宋府之前秦沐斐就将一切危险信息列给她听过，就好比此时，这厮露出这种样子极有可能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以为他是想谈论与秦沐雨有关的事，实则……不过是在套话。
他的目的，还是秦沐斐。
“我夫君连我开医馆都要反对，只希望我能在家相夫教子，哪能让我接触生意？而且考取功名有什么好？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赶着上朝，官场也不是常人能混的，我夫君性子儒雅为人耿直，不如宋大人这般胆大心细，左右逢源，便是入了官场也不得善终。何况，我夫君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万一考了个状元被皇帝看上招为驸马，那我找谁哭去？与其跟别的女子分享功名赫赫的才子丈夫，还不如只我一个在家独自欣赏，这道理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杜凌勾着唇角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也不是她缺心眼忘了身边是个什么人物，而是已经出了宋家大门接近了自家的马车。远远地看见秦大的身影她就底气十足，毕竟通过秦沐斐得知，秦大的身手不在他之下，足以护她周全。
“杜大夫果然如烟儿说的那般有趣，慢走，不送。”宋褶半眯着双眼意味深长地看了两眼杜凌，转身进了府。
“烟儿？”
杜凌蹙着眉头在原地发愣，这臭男人真的男女通吃不成？居然连李姐姐的闺名都知道！
回秦府的路上，杜凌也没闲着，被秦大仔仔细细盘问了一回，不只是宋褶对她说的话，连她说的任何一个字都被审问出来了。
说是审问，还真是这么回事。
杜凌从没见过秦大这样一丝不苟的严肃态度，连散漫惯了的她都微微有了惧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对待。
听完后的秦大终于松了一口气，说了句“还好没有下一次”。
杜凌不清楚秦大在担心什么，总觉得这主仆二人瞒了她很多事，偏又不是那种恶意的，让她想气都气不了，只能忍不住在心底揣测宋褶的话意，看是否能瞧出点门道来。所以，下了马车她还带着满腹心事，神游般进了自己的小院。
秦沐斐坐在杜凌平日看书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翻着杜凌的小抄，正在研究她娟秀简洁的字体，哪知一抬头就见她微垂着脑袋游魂一般地走了过来，顿时起了捉弄之心。
杜凌晃晃悠悠进了房，刚转身关上了门背后就有股强劲力道将她甩向后方，她脚下一个踉跄正要撞向地面，腰上又来了一股柔劲将她拖回，还没等她扭头看个究竟，身子又被轻轻拨了出去，从左侧弹到了右侧。
“秦土匪！”
杜凌脚下不稳，活像一个球被人在两手间拨弄，偏偏她还见不到那人的脸，气得两眼喷火扯开嗓门吼了一句。
所幸这个男人与她同床了一段时间，又时至夏季，她能清楚地辨别他身上那股薄荷胰子膏的熟悉气息。
秦沐斐见她发怒，将人带至榻前收手一搂便压在了被褥之上。
“娘子怎地生气了？为夫耍的可是你教的太极拳，这虽不算是四两拨千斤，但确实很好用。这门武学算得上博大精深，若能用心钻研，假以时日为夫说不定真能成为娘子口中的一代宗师。”他俯首凝视着身下的女子，说得虽认真，眼眸却含笑，那丝戏谑藏匿不深。
“你不是应该跟爹出门学做生意吗？躲房里练太极拳做什么？都跟你说过我会的这套是表演性的，当不得真，以前是耍着你玩的。快让开，外头热死了。”杜凌斜眼瞪着上方的男人，嗓音虽不柔媚，那一层娇嗔却是听得人心里发痒。
秦沐斐望着眼中这张粉嫩泛红的脸颊，那水灵清澈的黑眸，娇艳欲滴的菱唇，还有隔着衣物传来的体温，无一不刺激着体内的某种欲念。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跟她谈论对太极拳的研究已有所获？
于是，他在顷刻间便覆上那摄人心魄的唇瓣，用最直接的举止向她倾诉这半日的担忧与思念。放她一人独自去会宋褶，他又怎能故作淡定地跟着他爹去柜上办事？
两唇相触，舌尖纠缠，交涉的已不是两具肉体，交融的更是两颗孤寂的心。这不是秦沐斐第一次吻她，也同样是出其不意地攻击，但杜凌却是初次回应，她内心无意识地渴望索取，更期待着他的靠近。
“凌儿，一切事宜已准备妥当，明日我们便可离开了。”
半响，杜凌听到秦沐斐低沉的嗓音从头顶响起，语气中带着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