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光芒,不是的,阳光并不会如此的刺眼,也不可能有六个光圈这样的太阳。好刺眼,头好痛,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好不舒服……这感觉好讨厌,我想再睡会儿……”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一个男孩,约莫七八岁。就在刚刚,躺在手术台上的他意识稍微恢复了一下,可能是真的太累,刚有点意识的他,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轻轻合上的双眼,微微的隔绝了手术灯传来的刺眼的白光,男孩把自己隔绝到自己黑色的世界里,身体却不经意地发着有频率的颤抖。这颤抖似乎是在帮着男孩回忆着什么,又或者帮着男孩解除着身体上下的不安感。
良久,这有频率的颤抖才慢慢消退,因为男孩又一次醒来了,他哭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手术台上,他发不出声音,因为他刚经历手术的微弱身体让他发不出声音,他只是在那无声地哭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顶上的手术灯,白色的光芒。
那光芒是他出生时看见这个世界的第一道光,据说也是他爷爷死去前看到的世界上最后一道光。他睁着眼盯着,即使那光芒已经将他的眼睛照的发痛,他还是不肯闭上他的眼。
闭上眼就是黑色的世界,那只会让他想起一些可怕的事了。
车,是这个时代文明的产物,伴生而来的可能也有车祸。炸药,也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伴生而来可能也是战争。黑色世界里躲藏着男孩那个瞬间可怕的回忆,是的,无论怎么想这回忆的形容词应该就是不幸,但对于男孩来说只有可怕,可怕以及可怕。
男孩的父母是南方某个城市的人,在难得的假期里,想着离开那南方沿海的钢筋丛林,开着车带上从来没离开过城市的孩子,去到那“外面”,离开钢筋丛林远远的“外面”。一来,舒缓工作的负面情绪,二来,增长一下孩子的人文情怀。
男孩父亲开着新买的越野车,奔驰在野外开阔的空地,趟过小溪,拜访一个个远离城市的小村庄。
就是这样一趟美好的,现代人经常选择的度假方式。男孩一家却非常不幸的遇到了车祸,一场飞来横祸。车在野外的路途上,突然发生了爆炸。奔跑的黑色越野车在野外不小心探到了战争过后还是带不走的地雷。
男孩闭上眼就是这个不断重复的黑色世界。爆炸声是黑色世界里持续不断的回音。
眼泪已经被手术灯的强光晒干了,男孩没有闭眼的意思,眼角也已经有些裂开了,但是那个布满青红血线的眼睛似乎不知道什么是退让,可能男孩是真的不懂退让是什么意思的,他只是不想闭上眼睛罢了。
为男孩主刀的是一位老人——古教士,是克村教堂的管理人。刚刚喝过一碗稀粥的他,推开了教堂诊室的小门。刚进到门里,就看见男孩正盯着手术灯在那看着,稀疏眉毛下的小眼睛不经意地跳了一下,赶忙去把手术台的灯关掉,“自己又忘了关灯,可别把人家小孩子照坏了。”带着些许的愧疚,古教士慢慢地走近那个手术台。
男孩看着顶上的白光突然地消失,布满青红血线的眼睛无力地转向门口微亮的光,借着门外传来的走廊灯光,他看见一位穿着教袍,蓄着花白长发的老人慢慢朝他走来。而老人则感受到了男孩递过来的那份情绪,带着些许希望,又带着些许不安。
“阿…………”嘴里还是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发出这样不明意义的低音。
“孩子,你先别急着说话。来……”老人顺手拿起旁边桌子上放好的棉签,沾了些许水,滴在孩子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水滴顺着嘴唇滑下,一小部分流入了男孩的嘴里,男孩咽了一咽,水滴混着唾液流向喉咙,对喉咙带来了些许滋润,也带来了更多的疼痛感。
男孩痛苦的眨了眨眼,复又对着古教士发出“啊……啊……”的低音。
老人摇了摇头,“孩子,好好休息,先别急着说话。”
男孩不依,他有很多事情想问眼前的人,即便嘴里发不出声音,但是他还是想问,从穿教袍的老人问到的答案,才能让他更好的休息。
“啊……啊……”依旧是低沉的发自那虚弱喉咙的声音,老人很为难,他不想将这份噩耗说给眼前本就虚弱的小男孩听,因为那太残忍。
可是,男孩的不依不挠也会影响着这孩子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孩子,你听我说……”老人拿起孩子的小手,而男孩带着既不安又希冀的眼神望着他。
“呲……”一根小针扎在了小男孩脖子三寸的位置上,男孩带着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然后缓缓地沉沉地再次睡去。
小针上附带着些许剂量的麻醉剂,可以让原本虚弱的小男孩尽快的睡去。老人古教士把男孩的手好好地放回床上,从旁边的药水里捣鼓了一瓶营养点滴,为男孩挂上。静悄悄地小心翼翼地离开这个小小的诊室,生怕自己吵醒这个情绪不安定的孩子。
“大概没有什么人能在这样突然而又不幸的事情里中还保持着安静的情绪吧,愿逝者得到解放,生者获得祝福。”离开诊室的古教士,弓着背脊,缓慢而低沉地做着祷告。“惟愿此次“手术”是善德,而不是恶果。”
闭上眼睛,是那片黑色的世界,男孩正经受着回忆的冲刷,无数关于过去的片段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他薄弱的神经。那些曾经有美好,有快乐,直到最后的不幸。
男孩睡着之后很老实,并没有多大的动作,只是眼角不时会渗出些许泪滴。古教士看见了便为他轻轻地抹去,然后为他换下营养液,坐在一旁隔着许久才会轻轻地说着话,又或者无声地祷告着。
黑色世界里的男孩,被记忆裹挟着,一直朝着意识的最深处走去,他看到了许多记忆中的细节,一些过去不会在意的细节。触摸着这些记忆片段,竟让男孩萌生出留在这里就好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便有一股青色电流自意识的最深处传来,击碎了包围在男孩周遭的记忆片段,最后直直地冲到男孩身前,将男孩的主意识从沉睡中击醒。
击醒他的青色电流还带着一句话。
“活着,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