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观子不再与那六人纠缠,眼望场中武林豪客,朗声说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也不见达观子如何运气,便是角落里的火工道人也是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他道:“诸位能光临我茅山,敝派上下尽感荣宠,只是茅山寒门小派,恐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场中众人听得他的话,顿时安静了下来。
达观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近年来,敝派弟子皆潜心修道,一心斩妖除魔,倒与江湖上的各位好朋友少了走动,今日能见到这许多江湖豪侠,贫道倍感荣幸。非是贫道自夸,茅山虽山高地偏,倒还有几处好风景。贫道忝为地主,诚邀各位好朋友多盘桓几日,赏一赏这山前山后的大好风光,让贫道也尽一下地主之谊。”达观子这一番话避重就轻,明明看到众人身藏利刃,却只字不提,客客气气地用言语挤兑,话中藏着机锋。暗中声明在先,是朋友的,茅山欢迎,还可以多留几日赏赏风景,至于那些不愿意赏风景的,那可就是存心与茅山为敌了。
广场上的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茅山一派若论武功在江湖上排不上什么字号,可他这一门鬼门道太多,防不胜防,谁也不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把这个门派得罪深了,任你是名满江湖的大侠也得掂量掂量。因此上,虽然当初相约上山时,众人早有与之一战的决心。可事到临头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愿意强出那个头。
还是端坐的君千树抢先开口“前辈客气了。”
这君千树不知何时取出一柄折扇在手,刷地打开,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此刻轻摇纸扇,眼中带笑,说不尽的风liu倜倘。
“前辈,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随侍的十六位弟子闻言齐齐怒目而视。
一直隐忍的出尘子,冷冷一笑,垂在身侧的手指,暗暗捏动法诀。
袁布衣眼睛一亮,坐正了身子,心中暗叫,来了。
“今日我等冒昧拜山,实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前辈。”君千树这几句话依然说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不带一丝火气。
达观子抬手示意“请”。
君千树振声说道“前辈,旬日前有江南同道发现魔教教主风九洲踪迹,此贼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自他接位以来,数次入侵中原,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与我中原武林可说新仇旧怨无数。千树蒙众位同道看重推为江南武林盟主,除魔卫道自是义不容辞,闻听此事后,千树一刻不敢耽搁,命人着力追查,总算皇天不负,竟让千树在苏州城外发现此贼行踪。”
君千树说到此处顿了顿,收起扇子,站起身环视四周,双目开合间精光四射,直视达观子沉声继续言道:“千树自知本事低微,恐误大事,便即刻将消息传出,江湖同道闻信莫不肃起,不一日就聚集了数百人,将那风姓魔头团团围住,终将其正法。”君千树口中说得轻描淡写,可面上神色却是一派惨然。
广场上曾参与那一战的众人闻言,俱是心有余悸,当日之惨烈犹在眼前。
君千树声音渐高:“当日一战,虽得偿所愿,将我中原武林大患风九洲除去,可我辈精英折损极大,千树每思之,心痛欲绞。偏这时,江湖风传茅山派私藏魔教祸胎孽种。前辈,千树本不该这般冒然登山求证。但千树一想到魔教与我中原的仇深似海,就顾不得其他了。今日这许多朋友想来也是同千树一般,并无他意,只不过想请前辈给一个合理的说法,也让大家安心。”
君千树恭身行礼,正色道:“此事若是君千树道听途说冤枉了茅山一门,千树定当负荆请罪。不过。”君千树话风一转,声色俱厉:“若是此事当真,还请前辈给这些受尽魔教迫害的江湖同道一个交待。”
茅山三老听闻此言,俱是一楞,虽知这些人来意不善,但怎么也想不到会牵扯到中原武林的共敌魔教,和魔教扯上关系,三老也感觉事情越来越麻烦了,一个弄得不好,茅山派就真有可能毁在他们的手中。
一辈子玩弄阴谋的达观子也不由得惨然一笑:“君盟主,你太高估我茅山一派了。”
“当日之战我茅山也是出了大力的,我茅山若是与魔教有染,当日又何苦落井下石。”
“不错,当日若非茅山弟子捉住了妖女,只怕也擒不下风九洲。正因如此,千树初闻此事也是不信,可传言之人言之凿凿,容不得千树不信。还请前辈谅解。”君千树语气稍稍和缓。
“师兄,你还他废话什么。他们今日摆明了是来找我茅山的麻烦。哼哼,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出尘子双眼喷火大声说道,“还废话什么,手底下见真章吧。贫道倒要看看是各位灭了我茅山派,还是我茅山留下各位。”
出尘子名为出尘,确是茅山派上最为火爆高傲的一位,一辈子听不得逆耳之词,何时受过这样的欺侮,早就压了一肚子的火,眼看君千树咄咄逼人,再也按压不住跳将出来。
一旁的白云子面上神色不动,阴着脸不作声,可本躲在他身边的袁布衣却嗖的跑到一旁,打着冷战,这老道浑身的杀气浓得快让人滞息了,面上还能一成不变,也是功夫了得。
“君盟主,茅山一派自认也是名门正派,若说别的达观子不敢一力应承,但若说茅山弟子勾结妖邪,私藏魔教余孽,达观子是万万不敢让茅山八百年清誉蒙污。”达观子步步紧逼,一分不让,君千树说传言之人言之凿凿,达观子立以茅山八百年清誉相对,话里话外,此事是不可能善了了。
君千树虽是胸有成竹,此时也不免有些忐忑,强自笑道:“贵派可有一位道号青争的道长,传信之人言道风九洲伏诛之后,这位青争道长带着风九洲之女昼夜兼程返回茅山藏匿。前辈只需传青争道长一问,真相如何便知。”
“好,传青争。”达观子心中一松,若说别人还放不下心来,若说这青争却是万万不可能的。青争是掌门师兄最小的弟子,因资质极差,功力太低,一向只是跟在掌门身边伺候,很少下山,又怎么可能去勾结魔教。
出尘子闻听青争的名字神色淡然。
唯有白云子微微一颤,口唇微动。
不一会儿,青争跟随着小道士来到前殿,奇怪地看了看围坐的众人,抬首看到茅山三老,分别见过礼,复又去瞧古怪装束的江湖人。这几****谨遵师兄吩咐,着意看守着灵灵,前山出了这么大事,他也不知,师伯唤他前来,他心中还在嘀咕不愿,到得前殿才发觉不对,莫不是这些人是冲着那个小娃娃来的。心中想着,面上神色不由得紧张起来。
老谋深算的达观子看在眼里,温言道:“青争师侄,唤你来没什么大事。这几位只是想问一问你前些日子是不是下山去了。”
这个应该没什么关系吧。青争老实地回答:“是。”
“你带了什么人上山吗。”
“不曾。”师兄果然没有说错,这些人是来为难小娃娃的。青争一口否定之后,警惕地观望。
“你好好想想,你有没有带一个小女娃娃上山。没关系,你若是带了,就告诉师叔。师叔不会怪你。”
“没有。”青争紧紧地闭紧嘴巴,神色固执。
“真的没有吗。可是有人看到你带了个小娃娃回来,都告诉师叔了,你可要和师叔说实话。掌门师兄闭关之前交待,门中事宜由师叔做主,你要是说谎,师叔可要重重地责罚。”
“没有就是没有。”青争粗声答道。
“青争道长,我等受那小娃娃亲人所托前来寻找,她亲人心急欲焚,你若是知道就莫要让她家人着急了。”君千树和声细语。
“我都说过了,没有。”青争谁的面子也不卖。
“青争师兄。”怯怯的声音不是明岚是谁。
袁布衣抬头去看,门口两个黑人汉子押子明非走了进来,那明岚的怀中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青争大急,愤怒地大叫“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们捉了灵灵做什么。师兄知道,定会气我没用。你们快放开灵灵。”
达观子苍白着脸跌坐到椅上,闭目长叹:“苍天不仁。”
袁布衣也猜到这小娃娃该是灵灵了。着意打量,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肌肤雪白,面目如画,就算此刻怒眉横目,双颊鼓鼓的,也不减其可爱。
一直端坐不动的六人中的一尼,睁开了眼,看到灵灵,站了起来。这女尼着了一身青色缁衣,年纪顶多三十出头,慈眉善目,许是长期浸淫佛法,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盈盈浅笑间,如若菩萨低眉。
白云子低声喝道:“峨嵋无忧。”
峨嵋无忧,掌门大弟子,峨嵋派下任掌门不二人选,嫉恶如仇,行事狠辣无情,嗜好一边含笑拈花一边下手杀人,江湖人称,无忧无忧,人见了人怕,鬼见了鬼愁。
“好漂亮的小娃娃。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无忧轻快地问道,未语先笑。
“格格,姑姑,我叫灵灵。”灵灵笑颜如花,天真稚气地答道。
“好乖,来,灵灵告诉姑姑,你爹娘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袁布衣有些不忍心听下心,笑得那么慈祥的女尼问的话却是这般残忍。
明知触不到,袁布衣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抚一抚那比小昆姗还要小上几岁的小娃娃的脸,手指穿过灵灵胭脂般红嫩的俏脸时,灵灵声音也传来了:“姑姑认得我阿爹阿娘吗。”
“是啊,就是你阿爹阿娘要姑姑来接你的。”无忧青葱般的玉指上转动着一枝浓艳的牡丹花,国色天香,香气袭人。
“姑姑说谎。”灵灵转动着大眼,蹦出了一句。
“姑姑怎么会对可爱的灵灵说谎呢。”
“小哥哥说姑姑在说谎。”灵灵大声地说道,眼睛却盯着无忧的身侧,一忽东一忽西,瞧得无忧一阵发毛。
“灵灵在看什么呢。”笑声微微有些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