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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遥远的旅程(1)

我已经破产了。

不要把你的钱包交给女人,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我只不过在上厕所的时候,把钱包交给徐佳,让她去买两张火车票而已。等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总资产只剩下了三十三块。虽然钱包里的钱并不多,但我还是对她能在车站这个地方,十几分钟内花掉一千多大洋的能力钦佩不已。

除去两张火车票,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饮料,几本书以及一张陈奕迅的专辑。

“这些东西……要不了一千六百块钱吧?”我看着眼镜妹问。

“我还预订了那边的酒店啊,不然我们去了没地方住啊。”

“……你考虑得真周到。”

“谢谢。”徐佳以为我在真心夸她。

火车进站的时候,我一直在哼一首歌,那是郑智化的《三十三块》。

在火车上确认徐佳一毛钱都没带之后,我向她透露了我已经破产了的事实。徐佳开始的时候并不相信,她觉得一个没有银行存款的成年男人比火星人还少见。在我花了半个小时让她搞清楚状况之后,她手里握着本《京义线》,一脸茫然的表情,“那到了之后怎么办?”

“问吴哥借钱吧,让他把钱打到……”我尴尬地笑笑,“糟了,我忘了我没银行卡。”

“还好我有工资卡。”徐佳长长地出了口气,“钱你借,我来花。不然又一不小心就花完了。”

听她话的意思,好像那一千六百块是我给花掉了。我闭上了嘴,跟女人吵架是最不明智的,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耍无赖;你跟她耍无赖,她跟你扮委屈;你跟她扮委屈,她跟你讲道理……

到C市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好在徐佳订的酒店就在车站附近,不然的话,我口袋里那三十三块连打车都不够。这酒店档次不错,是我这辈子住过的最好的酒店。不过,如果是自己付账的话,消费的奢侈程度和心情的郁闷程度一般是成正比的,所以我觉得很不爽。当然,徐佳的心情完全没有受到我的心情影响,她把大包小包全部都丢给了我,两手插入裤袋走进酒店金黄色的大厅,并且微微颔首向两边的迎宾示意。服务员快步走过来想接过我手中的行李,我却死命地抓住不松。不是我喜欢这种体力劳动,而是我再没有钱付人小费了。

徐佳在住宿部的服务台前跟服务生交涉了好一阵子,然后很不情愿地拿了房卡,她扭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快步走进电梯。我有点迷糊,关我什么事,钱都交给你了,是你订的酒店嘛。

跟着她进了房间,我才知道徐佳那一眼的含义。她只订了一间标准客房。

徐佳是没把自己当女人,还是没把我当男人?或者是太过于纯洁天真了?

“我说……”先咳嗽一下,用来掩饰我的尴尬。

“什么?”徐佳从包里拿出那本未看完的《京义线》放在床头,转头问道。

“我也是睡这间房?”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这房费本来是我出的,我完全可以问得理直气壮,但我总觉得有点忐忑。

徐佳推了推眼镜道:“还用说!我只订了这一间客房,三天的。本来想到了之后,让你自己另开房间的,谁知道你那么穷,只剩下三十三块钱了。刚才跟服务生说,想让他换成两间房,把这间房的住宿期改成两天,他却死活不肯,说什么不能违反酒店规定,真是死脑筋。”

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那……你的意思是,我也是睡……这间房?”

徐佳突然笑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啊,你和我睡一间房,还等什么?先去洗澡啊。”

洗澡……

卫生间是那种典型的客房式,四面贴着白色的瓷砖,一面没有花式的大镜子嵌在墙壁里,旁边是黑色的洗手台和白色的抽水马桶。洗澡间就在墙角,仅仅两步见方,玻璃架上放着廉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打开花洒,水帘从高处迎头而下,淋湿头发,沾湿脸庞,贴着皮肤飞快地流下,洗去一身的疲惫。我努力提醒自己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泡妞的,但是却止不住各种奇怪的画面在脑袋里交叉闪现。记得我刚入行的那年,熊猫告诉我要做邦德式的侦探,不能做波洛式的侦探。起初我以为他是让我头脑和身手协调发展,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锻炼身体。直到有一天,熊猫给我分析了两者的最大区别,我才大彻大悟。邦德一集就换一个妹子,而波洛作为三十四本长篇小说的男主角,却一个妹子都没有。马马虎虎地洗完澡,我没有学那些三级电影中的男主角披条浴巾就出门,而是谨慎地穿上了所有的衣服。男人嘛,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非常从容的样子。

正在看电视的徐佳冲我暧昧地笑笑,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然后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响,我坐在床上,心烦意乱地换着电视频道。我不是一个猥琐的人,但是此时此景,心里难免会有点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房间很热,我觉得很渴,端起徐佳给我倒的水,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我坐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愣愣地看着电视。等着,等着,我睡着了。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

徐佳已经起床,坐在床上边吃零食边看电视。我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迷迷糊糊地起身去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那张近似痴呆的脸,我决定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跟小姑娘在酒店里开房,然后在人家洗澡的时间里,自己却先睡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真是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幸好从徐佳的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简单地洗漱完毕,我们一起出了门。

很多人都觉得C市这个地方一定是地势起伏,交通不便的样子,其实这里还算平坦。起码骑自行车完全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托运费太贵,我早把宝马自行车给托运来了。跟着徐佳在附近的自动提款机取了钱,我看着她把那一沓红红的钞票放进了包里,有点怀疑让她一起来C市是不是个愚蠢的决定。

这是我第二次来C市。七年前,我曾经为了一个叫做雪绒花的网友,来过C市一次。在被放了鸽子之后,我怀着羞愧和愤懑的心情离开了这个城市,并且发誓不再踏入此地一步。然而人生总是很奇妙的,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逃避,就越要面对。

既然在S市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碎尸案,也没有发现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那么,七年前的碎尸案很有可能就发生在C市。我记得我当年在C市停留的时间很短,在网吧枯坐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我就买了火车票回S市了。所以,那家网吧附近很有可能就是碎尸案发生的地点,如果如张璇所说,七年前案发时我就在那的话。

在走了数次错路,迷了数次方向之后,我和徐佳终于一起站到了当年的那家网吧前面。可惜的是,网吧已经没了,变成了一家洗浴中心。问了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才知道这家门面早已经换了几次,根本没人知道以前的网吧老板在哪里,更没人知道这附近发生过什么命案。

短暂停留之后,我和徐佳直奔C市市公安局。

有了吴哥的介绍信和徐佳的警官证,很快就有人出面接待了我们。接待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女警,头发是栗色的,好像还戴了美瞳,涂了唇膏。女警很是热情,又是倒水又是让座的,弄得我们很不好意思。

她自我介绍说她叫刘丽娟,让我们称呼她为小卷儿。她先是花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来赞美徐佳的容貌和身材,并顺便表达了对S市的好感,然后又饶有兴致向我询问私人侦探的行规,在她即将把话题转向柯南的时候,我终于打断了她的话。

“小……卷儿,C市这几年有没有发生过诡异的碎尸案?”我抿了口凉茶,满脸堆笑地问。

“碎尸案……”小卷儿将右手放到下巴上摩擦,做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好像有的,前几年,有个车行老板被绑票,绑匪将他的手指砍下来寄给他家人来着……”

我干咳了两声,再次打断小卷儿的话,“我们想查下七年前的凶杀档案,不知道……”

“查档案?这可麻烦着呢。你不知道啊,档案这东西都是保密的,尤其是凶杀档案啊,要一层层地审批,先是提交你们单位的书面申请……啊,不对,我们是平级单位对吧,应该是调档函,对,就是这个,然后交给局里,由局党组开会研究审批……”

我知道连续三次打断别人的话,是种很没有涵养的举动,于是就转头向徐佳求助。而徐佳却冲我翻了一下白眼,表示爱莫能助。

我吸了一口气,无视小卷儿的热情道:“可不可以越过这些程序,直接查阅档案?”

小卷儿嘻嘻笑了两声,“这怎么可能啊,没有领导同意,谁敢让你们看档案啊?大哥你别着急,跟女朋友一起在C市多玩几天不挺好?”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斜眼看了下徐佳,她也连连点头。

“不是女朋友?那更应该要多玩几天了!”小卷儿露出一副这种事我懂的笑容。

我懒得再解释,只是无奈地叹口气。

“哎呀,天都快黑了,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你们吃顿晚饭!说吧,你们想吃什么?”小卷儿兴致很高。

“我要吃火锅。”徐佳突然活了,“中午只吃了碗炒粉,饿死了。”

“那好,你们要吃哪里的?德庄、小天鹅、秦妈、孔亮、苏大姐、奇火锅……”

“……哪里的都行,实惠一点吧。”我赶忙拦住她的话。

“哦,那咱们就随便找个火锅店吧,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麻辣的、微辣的、三鲜的、清汤的、鸳鸯的……”

话痨。我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小卷儿,在心底发出一声哀叹。

鸳鸯火锅。

锅里的汤汁一半殷红,一半乳白,在火焰的炙烤下互不相干地翻滚着,浓汤变成雾气袅袅而上,牵动着味蕾蠢蠢欲动。小卷儿挥舞着自己的筷子,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菜品放进火锅里,然后又捞出来放进我们面前的菜碟。

“吃吧,虽然店面小点,但是味道一点也不差。”小卷儿很热情。

我顾不上说话,只是连连点头。羊肉蘸上特制的酱料,入口即化,一股浓郁的香味在舌尖绽放,然后化为一股暖意慢慢地流遍全身。又夹起一筷子羊肚,直接放在嘴里轻轻一咬,又鲜又脆又嫩又筋道,没有一点儿的膻味。

“可惜吴哥没来。”我看着吃得满头大汗的徐佳道。

“不错吧?”小卷儿笑道,“虽然现在全国各地都有火锅,但是最正宗的还在咱们C市。要说这火锅啊,其实原本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你们知道清朝时候都是什么人吃吗?船工!哦,我倒不是说看不起船工。不过这东西都有个层次是吧?叫化鸡那道名菜,原本不也是乞丐们……”

我把嘴里的羊肚咽下去,“小卷儿,你有男朋友吗?”

小卷儿一愣,“有啊,怎么了?”她旋即又笑了起来,“怎么?对我有兴趣?虽然你样子还凑合,但是我对异地恋很抗拒,再说你工作又朝不保夕的。别说我现实,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不叫爱情,那叫……”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觉得你男朋友很伟大。”

“伟大?为什么?”

“因为男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话痨。”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卷儿转头向徐佳问道,“我像话痨吗?”

徐佳叼着根茼蒿飞快地摇头,汤汁洒了我一脸。

我淡定地拿起纸巾,抹去脸上的汤汁道:“好吧,其实是我有点自闭。”

小卷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看吧?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自闭,但是不想说出来,怕伤了你自尊心。你能自己认识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自闭这毛病平时可要注意,搞不好会变成抑郁症。我以前知道一美女,就有点抑郁,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决定不再打断小卷儿的话,或许她舌头累了,就自然会停下来。夹起一块牛肉,放进滚烫的浓汤里,看它逐渐变色。

“……就招男人喜欢啊,当了二奶,还得了一套房子。虽然那时候房子不像现在这么值钱,可也算是大手笔了。本来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死了。那真叫惨,肚子给划拉开了,内脏都给掏了出来,没见过那么变态的……”

犹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在头顶生生炸响。我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小卷儿。小卷儿吓了一跳道:“哎!我知道吃饭时候说这个有点恶心,不过你这反应也太大……”

我吸了口气坐下来道:“刘丽娟,这不就是一宗典型的碎尸案吗?为什么下午的时候问你,你却没有提起来?”

她摆了摆手,“去去!别叫这名字,听着多俗啊,你还是叫我小卷儿吧。”

我瞪着她一言不发。

她继续道:“你问的可是碎尸案啊,对吧?称得上案子的,一定要有受害人,一定要有凶手,对吧?我刚才说的那个,不算碎尸案。”

“不算?”徐佳用手指顶下镜框,“怎么个不算?”

小卷儿脸上浮现出扬扬得意的笑容,“因为那个,应该算是自杀。”

“自杀?”

“对,自杀。”

“你确定不是你们搞错了?你是说那美女自己把自己肚子剖开,把心、肝、脾、肺、肾全拿出来之后,才断气的?”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小卷儿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心、肝、脾、肺、肾?”

“先别管这个,我问你,死者的尸体是不是被清洗过?被拿出来的心、肝、脾、肺、肾是不是都被放在了一个塑料模特里?”

“塑料模特?什么塑料模特?”小卷儿一脸迷惑。

“没有塑料模特?”

“没啊,没什么塑料模特。还要菜吗?这里的豆皮和金针菇都算不错,还有印度飞饼,怎么样,要不要?”

“来份豆皮和印度飞饼。”徐佳把眼镜推到头顶,眯着眼说。

“你们……先说正经事好不好?小卷儿你能说得详细点不?”我直接把火给关了。

“好,好。一个长得很不错的有点抑郁的女的,当了二奶,后来自杀了……”

徐佳把火又打开了。

“时间、地点、死者姓名,这些呢?”

小卷儿摇摇头,“好像是六七年前的事吧?其实也不能说是自杀案吧,因为这案子到现在还是个悬案。虽然当年办案人员里,持自杀意见的占了上风,但因为有疑点一直没有结案。我也是好久前听同事说的,其他那些细节都不知道。你要是有兴趣,我回去后帮你问问,明天一早告诉你不就得了?”

我语气诚恳地说:“那就拜托你了。”

“徐川,等会儿我和小卷儿一起逛街去,晚上就住小卷儿那里了。”徐佳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啊?”我愣了一下,“那我呢?”

“你爱干吗干吗。”

“你确定晚上不回酒店了?”

“当然不回了,怎么,你很喜欢吃安眠药吗?”徐佳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有点迷糊,“安眠药?我睡眠挺好的,从来不吃安眠药……”看着她一脸坏笑,我忽然恍然大悟,“那杯水!我说昨晚我怎么睡得那么快那么死呢?你在那杯水里放了安眠药?”

“你真聪明!”徐佳扬扬得意,“我的办法不错吧。”

我发出一声呻吟,“有这个必要吗?”

小卷儿忽然插话,“妹子,你怎么不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时候,给他拍张裸照留个纪念?”

女人,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生物。

从火锅店里出来,我神色萧瑟地走在石板路上。碎尸案,小卷儿口中的碎尸案很可能就是第一起案件。虽然案情还非常模糊,但是已经跟S市的案子有了致命的共同点。

傍晚的凉风迎面拂来,多少有点提神的感觉。我摇了摇头,决定暂时不再想这个案子。反正明天一早小卷儿就会告诉我答案,为何还要自己绞尽脑汁地猜来猜去呢?能懒则懒,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信步走在C市的街道上,我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七年前虽然来过一次,但只是在网吧坐了一晚上,没有逛街,所以现在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鲜的。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旅游,但是既来之,则看之,鬼晓得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这里。钱包里只留了一张薄薄的小红鱼,还是在我以死相逼的状况下徐佳给的零花钱,说什么要是我钱多了,指不定会犯什么作风错误,真是大大低估了我的自制力。

都说S省有三宝,妹子、火锅、大熊猫。火锅吃过了,大熊猫经常在电视上见,至于妹子嘛……满大街都是,养眼的还真不少。但正如陈小春在歌里唱的那样:路过漂亮妹妹招摇,她的沟,她的眸,她连脚趾都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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