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月拧眉,试探着问道:“公主的意思是,这一次,梁帝要为顾将军赐婚吗?”
长宁点头,又补充道:“而且,我想人选早就定下了,今日不过打个幌子,顺便也了解一下京都贵女的底子,今后才好为皇子们安排亲事。”
剪月机灵,一点就透,“所以,公主的意思是,赐婚给顾将军的人便是溪珏郡主吗?”
长宁淡淡一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说道:“这几****也累了,今晚你早些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剪月本是担心她的身体,可是也明白如果自己倒下了,公主岂不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便应下了。
长宁闭上眼睛,看样子是在小憩,其实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梁帝忌惮顾少雍,也忌惮他身后的镇国侯府顾家。而安阳王府,便是最好的牵绊。可是,他是否想过,强强联手,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
是夜。
纷纷扬扬的雪又落了下来,铺在地上,又化作水,点点滴滴渗入大地。
长宁剪了烛,披着白狐裘,提着灯笼,撑着伞,按着那记忆中几乎快要淡却的印象寻到了整个质子府里最好的住处——锦绣园。
抬起手,灯笼的光映照着院门上的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潇洒飘逸,又不失恢宏大气,一勾一画都隐隐透露出那指点江山的不凡气概和英姿勃发。
这三个字,是她亲自题下的。
长宁犹记得,她曾经说过,她要让大梁江山万里锦绣,所以,她要以闺阁的名字来时刻提醒自己。
如今,物是人非。
长宁微微湿了眼眶。
长宁收拾好心情,推门进去,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绕进了小竹林。
小竹林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套石制的桌椅。那桌上,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可是,已经是永远都下不完了。
已是亥时,府中的丫鬟小厮大部分都已经歇息了。而因为某个人的计划,如今整个质子府中,除了长宁之外,没有一个人是醒着的。
哦,当然,不包括他——大梁国师莫宸。
长宁到时,他已经在了。
他坐在石凳子上,手里摸着白色的棋子,一身白色的锦缎织成的长袍,天蓝色的披风裹在身上,墨发长长地撒落双肩,没有任何的发式将它束起。
长宁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不敢靠近,被狐裘包裹着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
啪嗒!
一滴泪掉落在雪中,溶在那一堆雪水里。
“你知道吗?那一天她和我在这里下棋,那时她还很自信地说道她一定会胜利,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可是她没有,她没有。这一盒专门从YN境内运来的最好的云子,可是,只用了那么一次。”莫宸笑了,笑得凄凉。
而后,寂静一片,二人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是不想破坏这静谧的环境。
久久,才听到长宁那略有干涩的喉咙里扯出一抹声线,“师兄。”
莫宸的身体似乎轻轻震了一下。
他起身,踏雪而来。那袭白衣蓝袍在黑暗中尤为醒目,却仿佛与地上的雪融为一体,凉薄而冷酷。
他站在长宁面前,带着嘲讽,冰冷刺骨又不留一丝情面,“呵,曦钰公主,师兄二字,莫宸当不起。”
不知是自己,还是长宁,或许他们都可笑。
如同冰锥刺进胸膛,心冷了,血凉了。
他冲动了。看着眼前娇小的她,却还是有一丝丝的心疼。可想起另一个女人如今冰冷地躺在地底,他又不由得愤怒。
“你可知道你如今脚下的土地,原本是属于是的?”
莫宸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她的心上,似乎想把她已经深锁在记忆深处的伤疤一点一点地揭开,鲜血淋漓。
“回答我!”莫宸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处在狂暴的边缘。他的手狠狠地抓着长宁的肩膀,巨大的力道似乎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
“我,我知道,”她的身体在抖,不是因为莫宸的力道,而是因为这件事,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是师姐。”她轻声地说道。
“沐曦钰!你不配称呼她为师姐,你知道吗!”莫宸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抬起头,撞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又慌乱地底下,“是荣和长公主的长公主府。”
是啊,大梁的荣和长公主,席烨凰。
她的师姐。
依稀记得,三年前她们分别,她笑着说:“长宁,即使没有一身武功,我席烨凰依旧是大梁的长公主,依旧可以带给大梁一幅锦绣河山!”
她实现了。用她的血,染红了九月的枫,用她的命,保住岌岌可危的大梁江山。
烨凰,烨凰。凰翔九天,盛世光辉。
她就仿佛一颗流星,在最美的年华有着最耀眼的光芒,却一闪而过,陨落在漆黑的天际。
莫宸冷冷地笑了一声,带着无尽是嘲讽和浓浓的哀思。
他蓦地放开了她,转身走了,翻过高高的围墙,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寂静无人的雪夜,只有长宁一人,独自在竹林里,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
***
次日一早,长宁刚刚起床,便收到了安阳王府递进来的拜帖。
剪月替她绾发,一旁的婢女回道:“公主,玉世子协溪珏郡主前来,为昨日无意重伤公主之事致歉。”
长宁拿着拜帖的手微微一顿。
“请世子与郡主在正厅稍候,本宫随后就来。”长宁眸光微黯。
婢女应了声,退出房门,便安排去了。
长宁垂下眼帘,安玉城,那个一身清华的男子。
安玉城啊安玉城,你可知那年杏花树下的惊鸿一瞥,那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见倾心。她为了你而芳华早逝,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和哀伤呢?这些年来,午夜梦回,可曾有过她朦朦胧胧的倩影呢?
或许,你从来不曾记得。
长宁梳洗完毕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携剪月前往正厅。
正厅中,安玉城坐在下首右位上,端着茶细细品鉴,一片淡然。而左首的安溪珏,时不时地往内室瞥一眼,有抬头悄悄瞄一眼对面的安玉城,桌上的茶换了两盏,却未曾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