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拂晓,东方天空泛着鱼肚白,几颗星子寥落在天空尽头,海面极是安静,唯有波浪层层的涌起,交撞出“哗哗”的声音。
盛祈寒将衣衫整理完毕,洗漱了一番,习惯性的拉开门闩,一个黑影突然滚了进来,“扑通”一声栽到在地下,盛祈寒低头望去,顿时哭笑不得,道:“梅兄,你什么时候有到别人门口睡觉的习惯了?”
梅冭邪“哎呦”连连,站起身来,扭动着筋骨,将披在身上的大衣放到一旁,说道:“这还不是为了盛兄吗?”他接过盛祈寒递过的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说道:“盛兄想好了吗?你的哪位同学有那什么氢化氰?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吧。”
盛祈寒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开头道:“他叫萧桐,就住在对面左边第二间,我还没有对他说斯图亚特的死因。”
梅冭邪将毛巾丢到衣架上,从茶壶倒杯水简单的漱口,道:“时不我待,盛兄稍等我片刻。”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走到那间房前,“砰砰”的敲了起来。
大约五分钟左右,一位身形稍微瘦弱的青年打开了房门,他睡眼惺忪看着梅冭邪,半晌才回道:“哦,原来是梅先生,请进。”
梅冭邪坐在木櫈上,看着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的萧桐,说道:“听盛兄讲,萧先生刻苦勤奋,学富五车,在英国都是赫赫有名,在下神往久矣,不知道萧先生在英国学习的什么专业?”
萧桐头一下一下向下垂着,他又勉强向上抬起,道:“什么?哦,我学的化学,没有那么厉害。”
梅冭邪盯着他,徐徐问道:“化学是什么?在下见识浅薄,还没有听说过。”
萧桐有气无力的答道:“怎么说呢?就比如说那茶壶中的水吧,它就是由氢元素和氧元素构成的,可以这么说,这个世界上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化学元素来重新命名。”
梅冭邪吃惊的“呀”了一声,道:“这么神奇,那有没有对人体有益或者有害的化学物呢?”
萧桐缓缓说道:“有啊,比如盘尼西林和毒死光绪皇帝的砷,它们两个就是造福人类和谋害性命的代表。”
梅冭邪翻动着书桌上的书籍,指着一处,颇为奇怪的问道:“萧先生,我看到书上这里写着氢化氰,它是什么,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
萧桐迷迷糊糊的说着:“哦,是有害的,不能闻也不能碰,我这里就有一份。”
梅冭邪低声问道:“那我能看看么?”
萧桐摇头道:“这可不行,它不能随便让人看得。如果梅先生想要了解,在书上就有详细记录,它的特征,元素构成,方程式,与其他元素发生的化学反应,上面都有写的。”
梅冭邪连忙起身答道:“果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在下与萧先生一番交谈,如醍醐灌顶,获益匪浅。在下改日再来拜访,就不打扰萧先生休息了。”
梅冭邪退到盛祈寒房中,见盛祈寒忍俊不禁,微微发笑,奇道:“盛兄这是何故?”
盛祈寒笑道:“梅兄不是不懂英文吗?怎么刚才连英文‘氢化氰’都认得了。”
梅冭邪讪讪挠了挠头,颇为尴尬的笑道:“我这不是试验一下那位萧先生吗?上面写的乱七八糟,我就是胡乱指了一处罢了。”
盛祈寒道:“那你觉得萧桐怎么样?他是那位下毒的凶手吗?”
梅冭邪沉吟片刻,答道:“我问问题的时候,你那位萧同学一直都是半醒半睡的状态,语气平平,提到氢化氰的时候,语气也没有什么变化,几乎随口就答,根本没有因为氢化氰变得紧张或者含糊其辞,看来不是他的心理太过镇定,就是有人偷了他的氢化氰毒害了斯图亚特。”
盛祈寒问道:“那梅兄接下来准备怎么入手呢?”
梅冭邪微感沮丧,叹了口气,道:“只能先从卫斯理先生入手了,要知道他为什么要剖尸,也许就好办了。”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要请盛兄帮我一次忙,和我一起看看斯图亚特先生可怜的遗体。”
盛祈寒戴上那双白手套,点头道:“这是自然。”
二人徐徐下楼,船舱较为昏暗,梅冭邪打开火折子,点燃门口的蜡烛,取下缓缓走了进去。不知是不是太早或者是这里停放了一具尸体的缘故,并没有人来到这里,整个船舱静悄悄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顿时将梅冭邪吓了一跳,循着亮光看去,一名水手正拿着木棍指着他们。
梅冭邪松了口气,答道:“是我,是我梅冭邪和盛医生。”
那位水手看清他们脸容后,将木棍放下,道:“原来是二位先生,小的刚才冲突,得罪了。”
盛祈寒问道:“这位小哥,我和梅兄想要看看斯图亚特先生的遗体,能否劳烦带个路。”
水手将身后的地板掀开,侧身避过,恭声道:“斯图亚特先生就住在这里面,二位先生请。”
梅冭邪和盛祈寒缓缓踏着台阶下去,底舱内漆黑幽静,一盏白色蜡烛正在这间地窖中央徐徐燃烧,三人顺着光圈看去,那蜡烛北方是一层凹凸不平的白布,显得整个地窖沉闷诡异。
梅冭邪勉强一笑,道:“也不知道在头上放个白蜡烛对洋人管不管用。”
盛祈寒上前缓缓掀开那层白布,登时现出斯图亚特死时痛苦狰狞的脸庞,在晕黄烛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恐怖邪恶,饶是梅冭邪和水手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盛祈寒却没有反应,将白布拉倒半腰处,细细抚摸着斯图亚特的胸膛,从梅冭邪手中接过蜡烛,一点点的探查斯图亚特的伤口,道:“这应该是剖尸人反握着一柄五公分宽,大约长二十公分的小型刀刃,用力插入斯图亚特先生的胸膛,然后向下拖割了十五公分左右,他逃走的时候刀子还没有拔出,应该是由你们拔出来的。”
那位水手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还真是神了,盛医生说的丝毫不差,那柄尖刀现在就在这张床的下方,”
盛祈寒取出那把刀,与伤口细细的对比,梅冭邪奇道:“真是怪了,我活了二十多年,见过为了泄愤鞭尸的,还有那种没人管露尸荒野的,配阴婚的也见过几次,甚至搁在太阳下暴晒七天七夜也见过,还没有见过死后剖尸的。难道西方与我们不一样么?”
盛祈寒淡淡答道:“梅兄有所不知,在西方学习医学的学生,几乎都要学会解剖尸体。曾经给我上课的一位老师,他解剖尸体已经有三十年了。”
水手吓得有些结巴,道:“那么、那么多的尸体,是从哪里来、来的?解剖他、他们又有什么用?解剖完又该、该怎么办?”
盛祈寒停顿一下,答道:“有的是自愿捐献,还有的……是从绞架上取来的。解剖他们是为了研究身体结构和手法。至于解剖完,尸体基本已经破碎,之后的去处我也不太清楚”
梅冭邪拍了拍水手的肩膀,道:“听见了吧,小哥。以后千万不要走上不归路,万一你走后,说不定你就到了这些学医人的手里,那就……嘿嘿。”
那位水手打了个寒噤,看向盛祈寒的目光不由变得畏惧起来。
盛祈寒站起身来,皱眉道:“这一刀看似凶狠,实际上却是有着几次停顿,好像初学解剖的学生,在试探着切割下的位置。”
梅冭邪想起了一件事,对着身旁的水手问道:“小哥,我且问你,昨天夜晚卫斯理将斯图亚特先生折腾成什么样?”
水手一拍脑袋,似是恍然大悟,道:“确实有些不正常啊,卫斯理先生被捉后,我和段颍进来整理过斯图亚特先生的遗体,当时他衣衫凌乱,双袖和裤腿都向上挽着,有的衣服甚至被刀割开,鞋子也被脱掉,真是奇怪。”
梅冭邪问道:“盛兄,西方有这种死后虐尸泄愤的习俗吗?”
盛祈寒道:“我还没有听说过。”
梅冭邪转动着小拇指的墨玉石戒,苦苦沉思,忽然道:“盛兄,有没有可能是这两种情况,一是卫斯理是不是对尸体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二是卫斯理可能在寻找某件东西。”
盛祈寒将斯图亚特身前的白布徐徐拉上,道:“卫斯理先生闭口不谈,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不过我觉得梅兄说的第二种情况倒是极有可能。”
梅冭邪转身道:“不管卫斯理先生在找什么东西,现在还是询问他一番比较好,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